《艺伎回忆录》如何“敏感”了

　　谁是谁非之长平专栏

　　由章子怡、巩俐和杨紫琼主演的好莱坞电影《艺伎回忆录》曾有传在情人节档期与内地观众见面，但目前已确定该片短期内将无法在内地上映，有消息称是由于“题材有一定敏感性”。电影局有关负责人接受采访时表示该片不会在2月份上映，但他不肯透露更多，只说“与该片有关的问题稍后会以书面方式发表官方说法”(《羊城晚报》1月25日报道)。

　　进口片无缘见观众，除了内容审查之外，也有电影公司对市场判断方面的原因。而这部电影，由于是好莱坞制作加亚洲明星，又经反复炒作，大陆市场应该不在话下。事实上，影片在海外公映之后，劣质盗版碟已经风行。中国的市场实在是太大了，从以往的经验看，一个热门影片，往往是票房和盗版双赢。因此，这“复杂”的问题里面，应该不包括市场在内。

　　即使尊重虚构艺术的创作自由，如果一部影片真的歪曲历史真相或者煽动民族情绪，它在一定历史时期被禁映，是可以被公众接受的事情。但是，看过《艺伎回忆录》的故事介绍、导演访谈或者影片内容的人都知道，这是一部无关历史，更无关民族问题，甚至也无关文化，而只是有关风月的一部电影。导演明确对记者说过，他并不想做成一个记录片，而只是对几个女人的感情生活感兴趣。所以，想从中看出传统艺伎文化的日本观众，对它感到失望了。想必，希望从中看到有关历史和民族问题的中国观众，也会感到失望的。

　　那么，这样一部只谈风月的影片，为什么受到如此“礼遇”，变得“复杂而敏感”了呢？是因为存在一些并不管影片内容如何的人，他们很早就找到一个理由，就是中国演员章子怡不该去演日本的艺伎。很多日本人也是因为这个角色而对美国人不高兴，但日本人的理由是，这个角色应该由他们自己来演。淘汰了日本女星而赢得角色的章子怡，没想到差点被国人的口水淹死。为了骂她，有人在网上发了假照片，诬她在演出中睡在日本男演员的身下。这实在是一个荒唐的事情，从电影里找中国女人睡在日本男人身下的镜头，何需造假，那些反映历史真相的影片里难道没有吗？最近上映的《无极》里，张柏芝不也和日本男演员有激情戏吗？

　　因此，当专家站出来苦口婆心地解释艺伎不等于妓女时，事情变得尤其荒谬——一方面，等于专家同意说，演艺伎是可以的，演妓女是不可以的？一个演员不可以演妓女吗？那么国产电影中那么多日本演员来演当年的侵略军又如何解释呢？另一方面，这些愤怒的人们真的在意章子怡演的是什么吗？否则他们就不会在电影没有拍出来之前就破口大骂了。

　　这件事情所反映的问题，实在是跟电影甚至跟演员没有太大关系，其实是一种中日关系的一种扭曲。值得重视的，首先是这种关系的状态本身，其次是如何表达和解决这种关系。有不少人为了表达对日本人的愤怒，不惜造假，似乎是一种授人以柄、自轻自贱的行为。讽刺的是，有网友在编造的日本人反华言语中，就有日本人“轻视中国人，因为他们太爱说谎”。

　　不过，在中日关系的现状下，尤其是一些日本人一再歪曲历史、激怒中国民众的情况下，对于民间愤激言论可以理解，本不必苛求，闹点笑话也在情理之中；而且，我也一直相信，网络上的愤激言论之所以如此汹涌，也是因为没有就问题展开充分而理性的讨论。但是，对于荒唐逻辑和极端情绪，不能肯定，更不能盲从。

　　这里要说的是，回到《艺伎回忆录》本身，如果监管部门禁映了这部电影，而又没有电影公司给出的市场角度的考量，就可能会让人以为是对民间的非理性情绪甚至是极端民族主义情绪的某种肯定，这无疑是不合适的。

　　我怎么也不相信，大家会从稍后的书面形式的官方说法中读到这样的话:“中国女演员不应该去饰演日本艺伎”。如果没有这样的话，这部只谈风月的电影又如何敏感了呢？

　　(作者系资深媒体从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