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到

　　新年眨眼就到了。记忆中母亲总要给我换上新衣，到乡下去走亲访友。走在满是鞭炮碎屑的乡间小路上，料峭的寒风吹过泛绿的田野，远山上的炮竹欢快地炸响着，袅袅的烟雾升上淡青的天空。擦身而过的农民都挑着沉甸甸的担子，里面堆着新置的年货，嘴角和眉梢都带些笑意，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家里赶。

　　路上总会看到一些特殊的人，大多穿着鼓鼓囊囊的旧棉袄，肩挂布袋，腋下夹着竹

竿，左手捏着一叠红纸，右手举着快板。这就是送财神的人。到了年终岁末，外地的乞丐，本地的无业游民，就会将红纸裁成巴掌大的长方形，印上财神爷赵公明骑马挥鞭的图案和招财进宝的字样，走家串户地送过去。

　　儿时一放寒假我和妹妹总要在乡下的二伯家住上十天半月，经常可以看到送财神的人。二伯家是当地的大户人家。每逢佳节来临，那幢两层的小洋楼便会里外粉饰一新。屋檐下挑起大红绸布灯笼，门口贴着红底烫金春联：吉星高照平安宅，五福临门富贵家。那只看家的大黄狗，也被过年的残羹剩菜养得油光水滑，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威严地蹲在庭院里。

　　每次听到大黄狗“汪汪”地咆哮起来的时候，就知道是送财神的人来了。跑出去看，就有一个衣衫破旧的人站在铁门外，一边摇着快板，一边高声念着：“财神进门来，四季广招财。日进千里宝，时招万里财……”于是我们便欢呼起来：财神来喽，财神来喽！便有小孩子抓着零钱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从门外人手里换来一张印有财神爷图案的红纸。

　　在二伯家的旁边，就住着一户送财神的人家。那是几间破旧的平房，墙上的白粉全脱落了，裸露着黄色的土砖。每到黄昏的时候，白发苍苍的邻居大娘就会踮着脚站在院子里，盼望着出去送财神的儿子回来吃饭。而那个裹着旧大衣、戴着瓜皮帽的身影，总是要到我们这些孩子吃完晚饭，拍着巴掌在庭院里放炮竹的时候，才会疲惫而忧愁地从铁门外经过。

　　偶尔母亲也会带我到邻居大娘家串门。年幼的我两脚悬空地坐在一张跛足的条凳上，抬着脑袋看着瓦缝里鱼白的天空。屋里几乎没有别的摆设了。靠墙的八仙桌上零乱地放着剪刀和裁剩的红纸。母亲说，送财神的人自己是发不了财的，因为把属于自己的财气都送到别人家去了。

　　今年回乡，头一回看到二伯的邻居家也贴上了崭新的春联，院子里堆着小山一样高的细砂和卵石。这才听说邻居大娘的儿子这两年在广州打工挣了些钱，过完年就打算把楼房盖起来。送财神的人家总算熬到了头。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送财神的人也一年比一年少，本地人更是没有干这个的了。财神爷的画像也由以前的红纸木版画变成了现在的塑料年画，价码也跟着水涨船高。二伯家还是像以前那样用零钱打发，可财神爷的使者们也不那么容易知足了，总是撇撇嘴，不乐意地说：“才给5角钱，太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