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省医检结果互认制度实施效果调查(组图)

患者叫好医生谨慎，配套细则尚待完善，专家称是“小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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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者叫好医生谨慎，配套细则尚待完善，专家称是“小动作”

患者叫好医生谨慎，配套细则尚待完善，专家称是“小动作”

　　2005年9月7日，河南省卫生厅和河南省中医管理局联合向社会宣布，即日起在全省二级以上医疗机构实行门诊辅助检查结果互认制度。根据规定，在指认的医疗机构间，患者可享受到一张检查检验单医院互相认可和通用的待遇。数月过后，被媒体称作“一单通”的医检结果互认制度实施情况如何？是否达到了预期目的？记者对此进行了调查。

　　陈老伯夫妇的遗憾

　　“你这个病要是搁到现在，那咱们光检查费就能省好些钱。”

　　1月18日上午，在河南省中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大厅，陈老伯拎着一大包中药，和老伴高敏珍(化名)开玩笑。

　　61岁的高敏珍2005年上半年老觉得肚子疼、尿痛，陈老伯领着她四处求医，基本走遍了郑州市的大小医院。“到一家医院做一次检查，哪怕是拿着前一天刚做的化验结果。”陈老伯说，不管是省里的医院还是市直医院，谁也不认谁的检查单，每次都要开一堆单子、每次都得花上几百元。老两口好几次碰上尴尬的事儿：检查没做完，身上带的钱却花光了。

　　几个月的辗转治疗，高敏珍仅检查费就花了近万元，检查项目包括血常规、尿常规、血糖血脂、B超、CT等，最贵的检查一次花费高达2800元，其中CT一项检查就花了800元。但每家医院的结论都是：“膀胱炎、膀胱息肉。”2005年6月，高敏珍做了部分膀胱切除术。

　　而就在2005年9月，河南省卫生厅和河南省中医管理局联合宣布，全省二级以上医疗机构开始实行门诊辅助检查结果互认制度，包括血常规、尿常规、血脂、普通X线摄影、CT检查等三大类12项在内的检查结果，可以在不同的医院互认，以减轻群众在看病时因重复检查而带来的沉重经济负担。

　　“如果当时有这个互认制度，那咱们就能理直气壮地向医生提出，你不能再给我们重复检查了。”陈老先生感叹说。

　　比起高敏珍夫妇的遗憾，从长葛市来的患者王德幸运多了。1月21日上午，在省人民医院，拿着当地做的CT片子和有关化验单，王先生很顺利地看完了病。医生没有让他再做检查，依据他拿来的片子下了诊断结果。王先生很高兴：“刚开始想着还得花300块钱再做个检查，谁知不用了，这不我又省钱了嘛！”

　　“不仅省钱，还方便看病了。”同样自外地来郑看病的李留群说，因为人生地不熟，他最怕在医院里绕来绕去，半天还找不到检查的科室。“现在我只要拿着做过的各种检查结果来就行了。”

　　像王德、李留群一样，更多的患者在医院里体验到了检查结果互认的实惠和方便。在很多医院，病人会得到导诊人员的提醒：有些检查不需要重复再做，只要带来给医生看就可以了。还有的医生会很耐心地向患者解释：哪些检查可以不做，而哪些项目还需要检查。

　　“我觉得这个制度挺好，感觉医生也不像以前那样说话居高临下了。”29岁的郑州市民林洁拿着医生刚开的处方评价说。

　　“一单通”背后的隐忧

　　如果一个昂贵的陶瓷表面镶嵌有一只小蚂蚁，但必须借助外力才能查看清楚，你会怎么做？毫无疑问，会用放大镜、显微镜甚至更高级的工具。假若碰巧只发现了小蚂蚁的一条腿，你敢轻易就下结论那是什么吗？对于考古学者或者鉴定专家来说，恐怕不会如此简单判别。

　　“对我们来说，这是同样的道理。”罗建平，省人民医院骨科主任医师，被公认为是对患者极具耐心的医生之一，举了这样一个例子来比喻医生检查病人病情的情形。

　　“在骨科，CT和X光片是互认度最高的项目。”罗建平说，他每天都看病人片子，包括很多病人在外院做的片子。除非是遇到了可疑病症，病人一般无须再做检查。“实际上，我们之前也看病人带来的外院片子。”

　　“但是，有些情况病人必须再查。”各家医院CT等大型设备的分辨率不同，CT片子的清晰度也不一样。另外，每位医生想查看的病患部位可能也不同。“就像我只看见蚂蚁腿，那我必须再要求病人详细检查，确认这到底是不是一只蚂蚁。”否则，匆忙鲁莽的结论只会让患者更痛苦，也让自己名誉扫地。即使医疗结果互认之后，罗建平依然坚持这样的观点，“这是医生的责任，和重复检查无关。”

　　为了能清楚地排查病情，罗建平总要耐心地向患者说明原因，甚至详细地告诉病人检查室在哪个具体位置。可门诊病人多，一个医生很可能一上午就要诊治30多位患者。罗建平担心：“如果一些医生没有足够的精力和耐心解释，那会不会造成新的医患矛盾？”

　　像罗建平一样，部分医疗检查结果互认之初，许多医生普遍存有顾虑。临床医生能否准确地把握病人的病情变化，科学合理地进行相关检查，是互认能否顺利试行的关键。现在的问题是：即使是具有确认资格的医院，临床医生的医术水平也是参差不齐，能否依据检查报告结论进行诊断？

　　另一种颇为普遍的顾虑是，在现实条件下，一些二级医院的设备性能、结果质量和检验水平暂时还不能与三级医院相比，下级医院的检验结果拿到上级医院一概互认，一旦出了问题，谁来负责？

　　更多的临床医生认为，医疗是非常复杂的科学过程，病情变化快、需要加强观察的病人要重复多次检查，有时，病人在服药前后的某项检查指标都不相同，比如血糖监测，一天之内需做好几次，才能达到观测目的，这样算不算重复检查？

　　实际上，临床医生们对试行医检结果互认态度谨慎。在具体工作中，对病情严重又变化迅速或者患者带来的片子模糊不清的，大多数医生会毫不犹豫地建议病人重新检查。省人民医院医教办主任、主任医师李振鲁说：“不能因为单纯互认检查结果，就不顾诊疗需要，医生首先必须尊重诊疗的客观规律。”

　　“一单通”不完全争议

　　然而，令人感到困惑的是，即便存在这样那样的担心顾虑，绝大多数医生同时表示，检查结果互认制度的试行，并未对自己的诊疗工作带来真正的影响。

　　河南省中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皮肤科医生余冰说，碰到有病人拿来了县级医院的检查结果，她如果认为有必要，会建议病人去防疫部门或者本院再做一个检查，以确认病情。但对于同级医院的检查单，余冰表示不会再让患者重复检查。“这和往常诊断没什么两样。”

　　“我们当初也有过很多顾虑。”河南省卫生厅医政处的有关负责人说，但是经过专家们的反复论证后，最终还是决定在全省各医疗单位试行互认制度。参与试行的医院在全省专门的临床检验室间质量评价活动中，有着良好的成绩表现，“这让我们有足够的信心控制互认项目的检验质量。”

　　另一个信心来源是此次试行互认的检查项目具备客观统一标准。“确认结果互认的项目有两个条件，比较常见的和比较稳定的、检查误差很小的项目。”金雨琦，河南省临床检验中心副主任，医疗检查结果互认制度制定的全程参与者，解释说：“这样的选择标准大大减少了产生纠纷的可能。”

　　更重要的是，医生们可以享有较大的自由诊疗空间。依据河南省卫生厅和河南省中医药管理局联合下发的文件规定，经治医师可根据三种情况要求病人做新的检查。文件同时规定，检查结果互认仅限于门诊病人。

　　而各地根据该文件制定的实施文件，也都相应规定了医生的权力。安阳市卫生局在向媒体公布实施检查结果互认制度时，有关负责人特别强调：对疾病周期性变化规律时间范围内的试行检查结果，原则上要互相认可，但因病情变化、检查结果难以提供参考价值；检查项目在疾病发展过程中变化幅度较大；检查项目意义重大或检查结果与病情明显不符等需要进行重复检查的，可以复查。

　　郑州市卫生局在省厅规定的互认项目上，又多增加了B超等项目，但同时也再三提醒注意：B超和心电、脑电、肌电检查结果，医生可根据实际情况要求患者重复检查。

　　正是拥有这样的权力，让医生们一下有了心理依靠。再加上试行的检查结果互认项目有限，医疗检查结果互认试行异常顺利。郑州市第三人民医院院长王志余说：互认制度在医院推行时没有遭到任何阻力。省卫生厅有关负责人则称：“在保证诊疗质量的前提下，我们希望互认制度的有关规定，对患者和医院来说都是公平合理的。”

　　然而，这样的试行规定却引发出另一种质疑：互认项目范围过小，医生的权力是否过大？如何对其进行有效监督？

　　“这种没有硬性限制的弹性空间，从某种层面上说，使得医疗检查结果互认制度，并没有在真正意义上触动医生的根本利益。”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专家表示，因为缺乏有效的监督，有些自律性较差的医生很可能以此为借口，巧立名目，让患者重复检查甚至多做检查。而患者的担心更加实际：“看病就是来求医生的，决定权在医生手里。医生怎么说我们怎么做，我们咋知道哪些项目该检查哪些不该检查呢？”

　　“实际上，由于医学发展迅速以及生命科学的复杂性，目前还无法完全具体列出哪些项目可以互认哪些无法互认。”参加过互认制度讨论制定的另一专家李振鲁说：“真正完全杜绝重复检查是不可能的，在很大程度上，要看临床医生的医术水平、自我修养和自我约束能力。”

　　“小动作”的示范意义

　　事实上，被媒体称作“一单通”的医疗检查互认制度，目前并不能实现彻底的互认互通。由于互认项目的局限性和缺乏具体细则，许多业内人士并不认为这项制度能给病人带来更多的实惠，评价说这只是一个“小动作”。

　　“这是一种尝试。”河南省卫生厅的有关负责人表示，医疗检查、检验互通互用在全国都是新生事物，尽管有不少省市在试行，但都在探索阶段。之所以推出互认试行制度，是因为可以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各医院可以实现资源共享，避免医院重复购置医疗设备减少浪费，减轻患者负担，并进而缓解紧张的医患关系等等。

　　同时，省卫生厅医政处的有关负责人坦承制度确实不太成熟，包括确认医院互认资格依据全省临床检验室间质量控制体系过于单一等问题，在运行一定时间后，将会组织有关专家就试行中出现的各种问题进行讨论，并及时进行修正。

　　的确，尽管存在意见分歧以及缺乏细则规定，“一单通”的实施还是带来了一些变化。

　　因为部分检查项目成了互认项目，很多医生不再随意给病人开单检查，一些医院的检验科收入明显减少。省临床检验中心副主任金雨琦在对全省医疗机构检验质量进行检查时发现了这一变化：“对医院来说可能经济效益不好了，但对患者来说却减轻了负担。”

　　一些医院和医生的压力明显增大了。郑州市金水区人民医院是郑州市首批具有检查结果互认资格的医院中规模最小的一家医院。院长周国平感觉压力倍增：“因为医院小，权威性不够，这就逼迫我们更加注意医疗质量，更加注意提高医生的医学水平。否则，小医院怎么能在这些大医院的行列中生存下去呢？”

　　更多的医院院长认为，制度实施将有助于医院的日常管理。省卫生厅医政处有关负责人说，实施检查结果互认之后，医院要具备互认资格就必须在全省临床检验室间质量控制评价体系中达到合格标准，这在无形中成了衡量医院管理水平的标准之一，很多医院对此态度积极。

　　显而易见，尽管存有争议，检查结果互认试行制度所起的积极作用却是不容置疑的。而更多的人士相信，河南省实行医疗机构门诊辅助检查结果互认的最大示范意义或许在于：10多年的市场化医疗制度改革之后，政府部门开始关注患者，并在实际意义上迈出了一步。而这种转变，恰恰是人们最期望看到的。12

　　□文／本报记者樊霞图／本报记者李建峰

　　简易门诊的医生在给患者开检查单。

　　医生正在查看病人的CT片。

　　一位患者展示盖有互认专用章的检验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