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求求你杀了我吧

　　★大红的“福”字格外刺眼。悲剧让这个家庭支离破碎。辽沈晚报供图

　　“爸，你杀了我吧，求求你了。”“是爸爸没出息，对不起你呀。”这是李钢（化名）与女儿曾经的对话。

　　23岁的女儿小莉（化名）为了反抗强暴，坠楼摔成高位截瘫；54岁的父亲为了给女儿治病借了十余万的外债。女儿能忍受疼痛，却忍受不了成为家里累赘的现实；爸爸可以忍受生活的艰难，却受不了女儿的央求，他颤抖着把手伸向了亲生女儿的脖子。案发后，当地有五六百人联名为凶手求情……

　　惨遭不幸

　　女孩抗暴摔成高位截瘫

　　李钢家住盘锦市兴隆台区，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已经出嫁，二女儿小莉长得很漂亮，儿子正在读大学。李钢的妻子身体不好，没有工作。李钢已买断工龄，整个家的收入都靠他一个人在外打工。2004年10月份，街道办事处还特别给李钢家办理了“低保”，每月享受180元的低保费。

　　这个小家虽然贫困，但很快乐，二女儿小莉出事后，这种快乐便戛然而止。经人介绍，小莉于2004年认识了一名男青年沈某，两个人开始交往。2005年6月3日凌晨1时，在兴隆台区金河小区一临时住宅内，沈某要求跟小莉发生性关系，被小莉拒绝了。欲火焚身的沈某并没有放弃，小莉见状便骗他出去倒水，并趁机把卧室的门锁上了。

　　沈某发现小莉锁门后，恼羞成怒把门玻璃给砸坏了，一脚踹开门进到卧室，要强行跟小莉发生性关系。小莉不从，双方撕扯中她不慎坠下5楼。从5楼摔下来的小莉成了高位截瘫，从此只能卧床，大小便完全不能自理。目前，沈某因强奸（未遂）罪被判刑。

　　女儿弃世

　　强烈要求父亲掐死她

　　小莉出事后，家里人到处借钱给她治病，前后共花了二十多万元。兴隆台区平安街道办事处的花主任告诉记者，李钢曾是辽河油田工人，买断工龄之后，拿到了16万块钱，但因为给女儿治病全都花光了，还找亲戚朋友借了10余万元。为了照顾小莉，妈妈跟她睡在一个床上，为她翻身、换尿布。

　　因为高位截瘫的并发症，小莉患上了严重的肺内感染、泌尿系统感染、褥疮等病，她经常咳嗽，有时候痰会卡在嗓子里喘不上气来。李钢除了每天出去打工赚钱，在家的时候就给小莉洗尿布。

　　“弟弟，你看咱爸妈多累呀，都是因为我，我太拖累人了。”小莉看着为自己洗尿布的爸爸对弟弟李云说。弟弟赶快安慰她，怕她做傻事。

　　小莉曾多次想自杀，吓得家里人不敢把刀放在她够得着的地方。

　　有一次李云帮她削苹果，她以练练手劲为名要自己削。削完苹果后，弟弟也忘了把刀拿走。事后，妈妈到处找刀都没有找到，以为丢了就没有在意。有一天，妈妈为小莉洗枕套的时候发现刀就藏在她的枕套里。

　　“妈，我不想活了。我是你们的累赘，让我死吧，有病太痛苦了。”小莉平静地跟妈妈说。“傻孩子，家里花这么多钱为你看病，你怎么能死呢。妈妈还想多跟你说说话呢。”说完，母女抱头痛哭。

　　2006年1月13日早上，李钢的妻子有事出去了，只有李钢和小莉在家。因为剧烈咳嗽，小莉又被痰卡住了。“爸，让我走吧，我太难受了！”小莉哀求李钢。李钢看了眼她，没有动。

　　“爸，求你杀了我吧，我活着也是遭罪。”小莉哭着说，李钢哭了。

　　“爸，你帮帮我吧。我真的不想活了，我不能再让你们那么累了。”

　　“爸，你快点动手吧。”“爸，我求求你了，杀了我，爸。”

　　面对女儿的苦苦哀求，李钢哭了。“是爸没出息，爸对不起你。”

　　终成悲剧

　　债务太重生父动杀机

　　2006年1月13日晚，小莉被发现死在自己那张狭窄的床上。

　　当派出所民警向小莉的父亲李钢询问其女儿死亡原因时，李钢回答：“我女儿高位截瘫，活动不便，且经常咳嗽，可能是痰卡在喉咙憋死的。”

　　按常理分析，李钢的回答不太可能。随后，民警立即将此事向兴隆台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汇报。随后，经法医检验发现：小莉颈部有明显掐痕，鼻腔中有血，系窒息死亡，认定为他杀，死亡时间应在1月13日18时至20时之间。随后，警方从小莉颈部提取了指纹。

　　经调查，死者小莉的父亲有重大作案嫌疑。李钢称女儿不是他杀的，民警耐心地与李钢交谈，并且出示了现场证据，李钢的防线崩溃了。

　　据李钢交代，1月13日18时许，老伴给女儿喂完饭之后外出，家里只留下李钢和女儿小莉。19时左右，听到女儿不断地咳嗽，于是，他来到女儿房间，问她是否要喝水，小莉回答说不喝。

　　李钢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又听到女儿一阵咳嗽声，心想既然女儿曾多次求死，干脆成全她算了。于是他拿了一条毛巾返回女儿的房间，捂住小莉的口、鼻。在这个过程中，小莉本能地挣扎着，李钢含着眼泪，把心一横，用手掐住女儿的颈部，直至小莉停止挣扎。

　　女儿死亡后，李钢心中十分害怕，哆哆嗦嗦地想点根烟，几次都没点着。他关上房门，准备下楼扔垃圾，结果因为紧张忘带了房门钥匙，只好蹲在门口等老伴回来。大约在20时左右，老伴回来了，发现女儿已死在床上。

　　李钢向警方交代，为女儿治病花费了约20万元，家中欠了10余万元的外债，自己又无经济来源，于是才动了杀机。

　　申请尸检

　　扯出凶手正是报案人

　　1月14日中午，正在学校的小莉双胞胎弟弟李云接到了爸爸的电话。“家里出了点事，你回来吧。你姐不行了。”李云接到电话后赶紧往家里赶。

　　“我以为可以看二姐最后一眼，可还是晚了。我进屋的时候妈妈在哭，别人我都没有看，我只盯着二姐。她双眼闭着，脸上很安详的表情。我想她走的时候应该没有什么痛苦。”家里人都以为小莉是因为有病死亡的。

　　随后，李云便与父亲来到兴隆台区公安分局欢西派出所报案。李云向警方提出，希望公安机关进行尸检！“因为涉及到强奸案，我们申请了尸检。”李云说，后来当他知道姐姐的死跟爸爸有关时，他惊呆了。

　　五六百人联名为他求情

　　李家的变故，在当地引起了很大的震动，纷纷惋惜不已。李家同楼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邻居说，一家人好好的，一下就弄得家破人亡，要不是老李女儿交男友不慎，哪能发生这些事，那男的太不是东西了。

　　一位的士司机隆先生告诉记者，他父母与李家老两口认识，也有往来，大家都知道老两口是老实人，都不相信老李掐死自己女儿。前不久，他父母拿回一个联名为老李求情的签名簿，他自己也在上面签了名，每个簿上都有好几十人签名，加起来有五六百人。

　　隆先生忍不住叹息：“可能是看着女儿遭着罪，而家里又没钱治病才这样做的，要不然谁会对自己女儿下这样的狠手？”

　　家属眼中的李钢

　　在李钢的家，记者对其家人进行了采访。

　　他的老伴坐在一个矮凳上，背倚着墙，泪从脸上滚落下来，但她无意去擦拭。她说，现在她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不敢出门，外面的流言飞语让人抬不起头来，知道的可能会说老两口太苦，不知道的则会说老头子心狠，连自己女儿也掐死。

　　李云

　　我现在已不恨父亲

　　正在上大三的李云，家庭的突变让他有些难以招架。但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后，他说，他现在已经不再怨恨父亲。

　　“我和二姐特亲，最开始我的确难以理解，杀死她的竟是自己的父亲”，李云推了推眼镜，“我了解父亲的为人和性格，他这样做是绝望极了。二姐被接回家后，仍不间断接受治疗，可家里早就负债累累，可能他看着二姐病情因没钱治疗而恶化，产生了让她走了的想法。”

　　李云说，从小到大，父亲都没有打过他们姐弟三人。在1999年和2000年，父亲先后两次遭遇车祸，都伤到头部，那以后他就有些思维错乱，也记不住账。二姐坠楼后，官司迟迟未结，一直是父亲一个人在来回跑，拿不到二姐的民事赔偿和继续治疗费用，压力都集中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老伴

　　我至今不信他杀死女儿

　　“我和他结婚都快三十年了，我太了解他的为人和品性”，因为哽咽，她的声音略显沙哑，“我没有工作，家里生活、子女读书都靠他一个人，他所有心思都扑在家上，除了工作服几乎不添新衣服，身上带钱常常也不超过一百元。”

　　老伴说，在小莉死后大约第三天，自己和李钢都被带到了刑警队，分别在不同的房间接受询问。自己出来时，在另一间屋门口看到了老伴，已经戴上手铐，便冲他喊：“你没犯什么事，怎么戴上手铐了？”而老伴刹那间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女儿是我杀的。”那是她与李钢最后一次见面。

　　“如果还能见上他，我就想问问，人到底是不是他杀的，我至今都不相信。”李钢的老伴缓缓地说，抬手擦了擦眼角。

　　正方：量刑应该从轻

　　辽宁成功金盟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孙洪文本来是为小莉的强奸案做代理的，目前他把李钢的案子也接了下来。“抛开法律不说，李钢也是受害人。正是他女儿苦苦哀求才诱发了李钢的犯罪，这应该是一起帮助自杀的案件，跟时下我们讨论最多的‘安乐死’有着极其类似的案发环境。本案是一个极其特殊的案件，也是情有可原的案件。对李钢的量刑应该从轻。”

　　反方：虽值得同情但涉嫌故意杀人

　　李钢的行为值得同情，但他杀了人也是不争的事实。对此，辽宁明辰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律师刘芳表示，不管什么情况，任何人都没有剥夺他人生命的权利。“生命权是至高无上的权利，没有任何人可以剥夺。除了她自杀，自己放弃生命权，其余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夺取她的生命。虽然李钢的行为是迫不得已，为了女儿好。但毕竟剥夺了女儿的生命权，这是不允许的，李钢的行为就是故意杀人。一直争议很大的安乐死也是同样情况，按照法律帮助实施安乐死的人就是在犯罪。”

　　本组稿件综合辽沈晚报、华商晨报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