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如歌——追记重庆市最小的遗体捐献者蒋 敏

　　■本报记者李国 通讯员程昭国 张学成

　　大爱无言。面对癌细胞无情的折磨，她痛得咬破手指，却用绝食和拒绝治疗“要挟”家人同意她捐献遗体。家人含泪点头时，她灿烂地笑了；

　　大爱无欲。她家境贫寒，饱尝生活艰辛。治疗时，却将全校师生的捐款硬塞回校长

手中。“钱，还是用在用得着的地方吧。”流泪的她笑着说；

　　大爱无憾。去世后，她的眼角膜捐给了一位在黑暗中痛苦了3年的大学生，遗体无偿捐献给社会。19岁花季少女含笑而去。

　　她就是重庆綦江县农家少女、綦江卫校学生蒋敏，在生命烛光即将熄灭时，立志捐献遗体和眼角膜，演绎出一段永不褪色的“大爱”故事。

　　一

　　“叶子很绿/很美/它们正开心地成长/好可惜/它的寿命好短/……就好比我”———摘自蒋敏日记

　　“内秀、懂事、乐于助人”，提起蒋敏，同学和乡亲们脱口而出的总是这几个词。

　　没有惊天动地的业绩，也没有多少豪言壮语，大家都回忆不出健康时胖乎乎的蒋敏是否也有过“辉煌时刻”和闪光轨迹。但是，拨开往事的雾霭，那散落的点点滴滴却让人止不住落泪。

　　蒋敏出生在距綦江县城约两小时车程的郭扶镇银盆村，家庭经济拮据，7个月时便被送到姑姑家抚养。“这丫头心肠好，每次我上山砍柴，只要她碰见，便一把扛过来。”姑姑家附近的代维先老人对蒋敏赞不绝口。

　　儿子常年在外打工的左中珍婆婆回忆说，家门前的小溪见证了蒋敏的爱心。一次，河对岸的蒋敏发现，左婆婆佝偻着身子，在冰冷的河水里艰难地洗着衣服，便毫不犹豫地主动揽下衣物。从此，左婆婆的衣服总是一盆盆被这孩子端到溪边，又干干净净地送回家中。

　　在卫校，寝室姐妹们的水瓶空了，蒋敏会默默地打满水，将每位室友的开水杯装满；同学身体不适，蒋敏不仅会主动照顾，还帮同学洗好衣服；为贫困山区的孩子捐款时，蒋敏一次就捐出10元钱，要知道，平时她连上岗资格考试的书都只能和4个同学合买合看……

　　“直到蒋敏患病离开，我们才意识到这些是多么宝贵和难得！”同学罗利说，蒋敏做好事从不求表扬，哪怕是一句感谢的话。即使是她病情确诊、决定返家的那天，她也像往常一样，默默地将寝室打扫干净了才离开。

　　人生似乎对这个懂事的女孩太过残酷。2004年2月，蒋敏的母亲因患再生性障碍贫血病，花了3万多元医疗费后去世。就在失去母亲仅仅两个月后，蒋敏突然感到右膝疼痛难忍。最终，医生确诊为恶性骨肉癌，即使截肢也只能延续两三年的生命。

　　噩耗砸向花季少女，她痛苦，她绝望。大哭一场后，蒋敏却选择了沉默和坚强。

　　父亲告诉她，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保住女儿的命。但蒋敏知道，为母亲治病，已耗尽了家底，她不愿家里再为她而负债累累。回家静养期间，只要腿不疼，蒋敏依然做家务。白天背着背篓打猪草、喂猪，晚上还要温习《护理常识》。直到去年9月中旬，腿已不能动弹时，蒋敏才不得不住进医院。

　　二

　　“我是一名护士，却不曾为病人做过什么，这将是我一辈子的遗憾！把对我没用的东西拿给那些需要的病人吧。”———摘自蒋敏日记

　　谁也没想到，治病中的“乖乖女”为了一个心愿———捐献遗体，一改过去的孝顺，以绝食拒医“要挟”亲人。

　　这也难怪，这个心愿在当地人看来难以理解，何况对于孩子父亲来说，更是无法接受。

　　“小小年纪就患绝症，我们没有能力挽回她的生命，难道还让她死无全尸？我们真的不忍心。”将蒋敏抚养大的姑姑第一个听到蒋敏对她说了这件事后，震惊了。

　　蒋敏哭着告诉姑姑：“我是护士，却没有为病人做过什么，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所以我希望，把自己身上有用的东西捐给医院。”

　　听到这个心愿，父亲坚决反对，毕竟，“入土为安”是延续了几千年的习俗。“难道我连女儿的一个泥巴堆堆也见不到了？”父亲难以想像。

　　2005年10月2日，蒋敏的病情再次恶化，原本50多公斤的人瘦得皮包骨。剧痛袭来，蒋敏只能靠注射镇痛剂止痛。但这次，蒋敏拒绝治疗，“要医病，你们必须答应我的请求。”

　　随后，她又以绝食“要挟”家人：“这是我最后的要求，只要你们答应，我就吃，否则，我宁愿早点死。”

　　痛得厉害了，蒋敏就将食指放到嘴里紧紧咬住，手指都被咬破了。看到仍无法说服家人，蒋敏又打电话让在外地打工的二姐蒋莉回家帮忙说服家人。

　　“当我哭着答应后，妹妹流着眼泪笑了。”蒋莉说，回家前，蒋敏已连续几天不吃饭、不喝水，一见面就求她。无奈之下，家人终于点头同意了。

　　在办理捐献手续时，蒋敏毫不犹豫地在“是否愿意将自己的名字刻在重庆市遗体捐献纪念碑上”填了“否”。她说：“我不过是想实实在在为社会做件有意义的事，不需要别人的纪念。”

　　同学、老师来探望蒋敏，她还不忘强打精神勉励同学：“地瓜(蒋敏的绰号)要走了，你们要珍惜生命，好好学习。你们当一名出色的护士，也算是对我未圆的护士梦的一种弥补。”

　　当校长将师生自发捐出的2628.1元钱递到蒋敏面前时，瘦弱的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硬生生地推开了，将钱塞回了校长手里。“大家的心意我领了，我已经心满意足了，钱还是用在用得着的地方吧。”

　　随后，蒋敏又再三叮嘱家人，一定不能收别人的捐款，否则她将再次绝食。噙着泪花，校长留下了师生的真情，把捐款又带了回去。

　　三

　　“昨晚，膝盖不是很痛，所以做了一个好梦，明知是梦，早晨却不愿醒来……我梦到又和朋友们在玩。”———摘自蒋敏日记癌细胞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在蒋敏体内扩散，右脚严重浮肿，心跳时而快至200多次，时而只有20多次。学医的蒋敏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更加沉默了，只爱将那张她穿着护士服的照片攥在手里，将那套洁白无瑕的护士服枕在耳边，喃喃自语。

　　那是2004年秋，学校实习课发放的护士服，蒋敏激动得当天下午就和同学照相留念。蒋敏在日记中写道：“穿上白色护士服，我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位能为别人解除病痛的白衣天使了。离毕业只有几个月了，我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2005年12月24日凌晨2时许，怀着白衣天使梦，蒋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平静地走完了短暂、平凡的人生之路。守在身边的父亲轻轻地抚摸着女儿安详的脸庞，然后将叠得整整齐齐的白大褂为女儿穿上。

　　父亲没有忘记女儿的心愿，带着巨大的悲痛，他拨通了红十字会的电话。

　　凌晨4时，重庆眼库的工作人员赶到，主刀医生满怀敬意地给蒋敏深深地三鞠躬，并将一封感谢信轻轻地放在她身边，才从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取下眼角膜。

　　下午1时45分，蒋敏的遗体正式捐献给重庆医科大学。

　　当运送遗体的车缓缓驶出医院时，时间在那一刻凝固，泪水在那一刻决堤。亲朋好友、学校师生、素不相识的村民早已静静守候在门外，他们要为这个勇敢、无私的花季少女送上最后一程。

　　几个小时后，一位在黑暗中痛苦挣扎了3年的大学生重获光明。他通过蒋敏的赠予真真切切地重新感受到花鸟虫鱼、江河湖海、五彩缤纷。他今后人生的每一分钟，也将因为这个爱的故事显得那样珍贵。

　　不仅如此，这份爱将跨越时空，馨香隽永；这份爱将温暖城市的每个角落，铭刻在人们心灵深处的某一个地方。让我们记住，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一个平凡的农家少女蒋敏，她是《重庆市遗体捐献条例》实施后年龄最小的遗体捐献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