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选夫妻 师姐弟39载不了情

　　“我常想，一个人，一个好人，他活着，如果能为社会的利益而奋斗，那么，他的一生才是有趣味的一生。”“要想做好学问，先要做个好人。” ———王选

　　妻子是高一届的学姐

　　王选1937年出生在上海一个书香门弟家庭，1954年考入北京大学数学力学系，1958

年毕业留校任教，并从那时开始研究计算机硬件。在校学习期间，他与妻子陈 钅求相识。陈 钅求和王选是同乡，比王选高一届，也是数学系的高材生，1957年毕业留校，在数学系当助教。作为师姐和小老师，陈 钅求曾经辅导过王选他们班的计算方法和程序设计课程，她的好人品给王选留下了较好的印象，而陈 钅求对这位才气过人、身体瘦弱的小老乡、小师弟也关照有加。

　　1961年，因为高负荷地工作和长时间的体力透支，再加上三年自然灾害带来的饥饿，王选病倒了，被迫回到上海养病。这期间，他仍然带病研究计算机高级语言编译系统。就在他为手头缺少研究资料而焦虑的时候，他忽然接到从北京寄来的一本珍贵的英文资料———“ALGOL60”修改报告。这是国外新研制出来的一种计算机高级语言，国内还没有几个人能完全读懂，正是王选研究项目所急需的。

　　寄资料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师姐陈 钅求。感激之余，王选深深体味到这位才女对自己的一片柔情。回忆在北京与陈 钅求相处的那些美好日子，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当晚给陈 钅求写下了第一封情书。信发走后，王选竟然有些忐忑不安，让他欣喜的是，陈 钅求很快就回了信，接受了这位小师弟的求爱。

　　1966年，“文革”开始了，王选因为出身“黑五类”，又经常收听外语广播，被定为“修正主义苗子”，送到京郊昌平分校劳动改造。在那些孤寂艰难的日子里，每个周末，陈 钅求都会坐长途汽车，颠簸几十公里，以女朋友的身份去看望他，给他送来罐头、点心，为他打扫整理房间、清洗衣服。为了更好地照顾王选，她决定与王选结婚，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照顾他了。

　　消息传开，许多人认为陈 钅求太傻，一个前途无量的才女竟然选择了一个有“政治问题”且病魔缠身的穷教师。但她丝毫没有动摇，坚信真正的爱情不仅能同欢乐，更能共患难。

　　1967年2月1日，王选与陈 钅求在北大一间只有几平方米的小屋里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婚后，陈 钅求把王选接回北大休养，很长一段时间，她承担了所有家务，每天在椅子上铺一床棉被，然后把王选扶到椅子上，让他靠着椅背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 。

　　王选身体稍好一点后，又被造反派送进了学习班，成天写检查、挨批判，只许周末回家住一晚，星期天傍晚就得回去。每次，陈 钅求总是夹着被子跟在后面，一直把他送到学习班，帮他收拾好床铺才回家。王选夫妇住三楼，没有自来水和下水道，每天打水倒水，陈 钅求常常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加之没完没了的政治运动，她有时也感到身心疲惫。可她知道王选的日子比她更艰难，所以不管多累多苦，她总是咬牙坚持着。

　　多年以后，王选深情地回忆：“如果不是她，我扛不过来，也不会有今天的一切。一个人如果有真正信任你、理解你的妻子，是不会轻易自杀的。”

　　一盒豆腐当年夜饭

　　1975年，王选夫妇终于迎来了事业的春天。当时，经周恩来总理批准的“748工程”科研项目正准备实施，该项目分三个子项目：汉字通信、汉字情报检索和汉字精密照排。将电子计算机应用于出版印刷行业，是王选在病榻上几度做过的美梦。身体还未康复的他立即请缨，承担汉字精密照排的科研项目。

　　王选经常挤公共汽车到远离北京大学的中国科技情报所，查阅外文杂志，了解和发现该科研项目的前沿信息。当时，从北京大学到地处和平街的情报所，车费3毛钱，少坐一站可节省5分钱。为了省下5分钱，他就提前下车走到情报所。缺乏经费，许多资料只能手秒。为了节省纸张，一张白纸往往抄了正面又抄反面。

　　当年，王选和陈 钅求的研究小组就拿出了科研方案。可是当时国内一些科研专家认为他们的方案是“天方夜谭”，根本实施不了，但夫妇俩没有气馁。

　　人们很难想象，为了全力以赴搞科研，那些年王选夫妇过着怎样的生活：1985年，他们家中还只有一台9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平常日子，夫妇俩没有寒暑假，没有礼拜天，甚至没有白天和夜晚。常常早上一睁开眼，就开始讨论科研方案，有时为了一个难题，两口子各抒已见，争得面红耳赤。许多技术难题，不是在办公室，而是在清晨的争论或半夜的突发灵感中解决的。

　　每年春节几天的假期，也成了他们避开干扰、效率最高的工作日。有一年大年三十，他们一直工作到傍晚，肚子饿了才想到要做饭。可是家里什么吃的也没有，街上的商店也早已关门，好不容易买到一盒豆腐，对付着当了一顿年夜饭。

　　王选说过这样一段话：“一个献身学术的人，是无权过普通人生活的。他要失去许多常人拥有的乐趣，当然也会得到常人得不到的幸福。”王选夫妇一直很喜欢孩子，但是一直也没要，他们把更多的精力放到了事业当中，从中也体会到了别人想不到的乐趣。

　　辛勤的汗水渐渐结出了丰硕成果。1976年初，设计出了一个两人都比较满意的“轮廓加参数”汉字高倍压缩方案。1980年9月15日上午，印刷厂用他们开发研制的激光照排系统排了《伍豪之剑》———这也是中国告别铅字历史排出的第一本书，在中国印刷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

　　为爱妻王选亲自下厨

　　王选还没来得及品味成功甜蜜，一场噩运又降临了：1980年10月6日，便血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陈 钅求被确诊为直肠癌。医生说，癌细胞扩散的可能性占50%，5年内病人存活的可能性也只有50%！王选几乎被这一噩耗击倒。那一刻，他深深自责：“我这个丈夫没有照料好妻子，真是太失职了！”

　　想到妻子有可能很快永远离开自己，王选决定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来陪伴她。手术那天下午，他一直守候在手术室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几个小时过去，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当医生微笑着告诉他手术很成功，而且癌细胞还没有扩散时，王选如释重负，竟然像个小孩一样高兴得跳了起来。随后，他对从上海赶来的姐姐说：“今天下午她就交给你了，我得到实验室看看。”那天下午他一直呆在实验室，直到傍晚才赶回医院，接替姐姐。

　　此后两个月，王选大部分时间守在妻子身边。为了弥补多年来对妻子的亏欠，他特地买了一本菜谱，变着花样给妻子做营养饭菜。这位计算机专家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有厨师的才能。为了对付爱缩头的甲鱼，他发明了用扁嘴钳夹甲鱼头的“专利”，并把甲鱼炖得像药渣一样烂，让营养充分溶解在汤里。每天中午和下午，他都要骑着自行车去医院送饭，并亲手服侍妻子吃下去。那两个月里，他科研成果获得的几百元奖金都花掉，给妻子买了菜和营养品。看着妻子瘦削的身体，王选百感交集：今后一定要减轻她的负担，绝不能让她再这么苦、这么累了！

　　在医生精心治疗和丈夫的悉心照料下，陈 钅 求的身体很快康复，夫妻俩恢复了往日的紧张工作。作为北大计算机研究所所长，王选的时间和精力又被没完没了的技术攻关和公司业务侵占了，好好照料妻子的愿望又成了泡影。但只要能挤出时间，他就会在家里发挥自己的厨艺，给妻子做一顿营养可口的饭菜。

　　辉煌难驱病魔

　　1987年5月22日，是王选夫妇永远难忘的一天，也是一个历史性的日子 ———《经济日报》出版了第一张完全采用计算机屏幕组版、整版激光输出的中文报纸。同年12月2日，在协作单位的共同努力下，经济日报社告别了铅字印刷历史，完全实现了计算机激光照排，这标志着中国的印刷业跨入“电与光”的时代。此后短短几年，国内1000多家报社和6000多家印刷厂用上了北大方正的激光照排机，境外100多家华人报刊和出版社也采用了北大方正系统。国外激光照排厂商全部被挤出大陆市场，中国的汉字激光照排技术从此走在了世界前列。

　　作为项目负责人，王选也获得了应有的荣誉：荣获第14届日内瓦国际发明展览会金牌奖，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科学奖，国家最级科学技术奖等重大奖项。他还担任了中国科学院、中国工程学院、第三世界科学院“三院院士”以及全国政协副主席、九三学社中央副主席等职务。

　　而与他共同奋斗、相濡以沫的妻子却无怨无悔地隐藏在他光环的背后。每次接受媒体采访，谈到自己的科研成果，王选总会流露出对妻子的感谢和愧疚：“我总觉得自己剥削了她 ，两人的荣誉加在了我一个人身上。这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可以说，没有她和那些当年一起奋斗过来的中年教师，就没有北大方正今日的辉煌。”

　　进入21世纪后，年事渐高的王选夫妇逐渐从科研第一线退了下来。劳累一辈子了，功勋卓著，本该好好享受一下自己的晚年生活，可是病魔又一次降临：2001年，王选被查出患有肺癌。此后几年，夫妻俩又像当年一样，携手与病魔抗争。然而，这一次王选没能跨过那一道坎……

　　“我常想，一个人，一个好人，他活着，如果能为社会的利益而奋斗，那么，他的一生才是有趣味的一生。”“要想做好学问，先要做个好人。”这是王选院士生前的座右铭。

　　王老，请一路走好！ （文/斯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