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他能令装疯卖傻者原形毕露，也能使特殊人群免受刑罚，精神病司法鉴定的特殊性让鹿城精神病医院主任医生石华孟练就一双不同于常人的“火眼金睛”，他10年鉴定1600多个案例，没有“冤枉一个人”。

　　石华孟走出鉴定室 郭大斌 摄

　　精神病司法鉴定现场

　　一个戴着手铐脚镣、满脸络腮的中年男子被办案人员带进鉴定室，从外表上看，该男子与平常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石华孟将数码摄像机对准该中年男子和另一位司法鉴定医生，与以往一样，这次司法鉴定全过程将被刻录成光盘存档。因为按照规定，司法鉴定必须两人以上在场，石华孟作为主鉴人，与另一位司法鉴定医生一起为该中年男子做精神病司法鉴定。

　　办案人员悄然退出，此时，屋子里出现了短暂的宁静。中年男子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戴着手铐的手在微微抖动。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家中有几口人？”石华孟微笑地注视着中年男子，用一种平稳的语气打破了片刻安静。

　　中年男子抬起头，还没开口之前咧开嘴一笑，随后准确报出了自己的出生年月和家庭情况。回答的时候，一半普通话，一半方言。

　　这种迹象表明中年男子目前情绪稳定，思路清晰。石华孟微微点点头。

　　“在没有人的时候，有听到人家喊你的声音吗？你的儿子要当皇帝了吗？周围人对你好吗？”

　　“这怎么可能！别人这么聪明都没有当皇帝，我儿子怎么会呢？”中年男子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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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分钟过去了，对话在平静地继续。

　　“你在放火前，总是在屋前拜，说儿子要当皇帝了，家里人说你‘鬼上身’，你还记得吗？你确定感觉到总是有人要杀你吗？”石华孟和另一位鉴定医生继续耐心地提问。

　　刚提到这个问题，中年男子的思维马上就出现混乱，翻来覆去念叨着“有人要来杀我，躲在我房子里杀我”等等，要不就说“我也不知道了！”

　　“你为什么要放火烧房子？你还记得当时的详细过程吗？你为什么要喝农药？你放火时有没有想到会烧死家人？”

　　在一连串的追问之下，中年男子比较清晰地回忆起当时放火时的情形，但对自己在此之前的胡言乱语和反常行为，以及家人为他搞的“驱鬼”等迷信活动却一无所知。

　　下午3时50分，石华孟征询另一位鉴定医生后，出具鉴定结果：经鉴定，中年男子患有急性短暂性精神病，病情发作时思维紊乱、伴有片断妄想，不具备刑事责任能力，对此案不应负刑事责任，建议监护人加强监护。至此，整个精神病司法鉴定程序宣告结束。

　　经有关方面的特许，记者近日在温州市鹿城精神病医院浙南法医精神病鉴定所鉴定室目睹了上述一幕。

　　10年鉴定1600例

　　该中年男子姓胡，文成人。2006年1月26日晚6时许，胡某突然大声叫嚷儿子要“当皇帝”了，有人要害他，还马上放火点燃了自家的住房。风高物燥，大火瞬间就吞没了周边十几间房屋，所幸无人员伤亡。纵火后，胡某随即喝下一瓶农药，村民发现后赶紧把他送到医院抢救，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石华孟说，在精神病司法鉴定过程中，通常采取询问等方式，要求被鉴定人描述作案的经过，以此考察被鉴定人的抽象思维能力、综合分析能力、自我控制能力以及辨认能力等，并视综合考察结果确定被鉴定人是否存在精神疾病以及轻重程度。

　　对于精神病症状的检查首先要了解被鉴定人有无幻觉(在听觉、味觉、嗅觉、视觉方面)和妄想(思维方面有无问题)，有则说明是重型精神病患者。看来，胡某具有一定的幻视和妄想等症状。

　　“对于某些犯罪嫌疑人来说，该受法律惩罚的，就应该受到惩罚；否则，也不能让他遭受刑罚。”石华孟告诉记者，他在鉴定每一个案例时都非常小心，值得欣慰的是，在近10年的鉴定生涯中，1600多个鉴定案例里没有“冤枉一个人”。

　　首例鉴定对象是同性恋

　　1979年，石华孟从温州医学院临床医学专业毕业后，分配到洞头县人民医院当了一名内科医生。在医院工作期间，他逐渐对脑科学发生了浓厚的兴趣，1991年他赴省精神病医院进修后调到鹿城精神病医院，五年后晋升为精神科副主任医生，后由浙江省法医鉴定工作委员会聘任成为我市首位省复鉴委员会主任医生。

　　石华孟至今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作精神病鉴定时的情形。

　　1997年12月，洞头县公安局带来一个中年男子周某，此人的身份有点特殊，作案时系洞头县某基层单位负责人。

　　周某在当年11月的一天，将一位男青年叫到办公室里批评教育，谁知却命令男青年脱光衣裤，玩弄对方。受到莫大侮辱的男青年一怒之下，将周某告上法庭。

　　周某在接受精神病司法鉴定过程中，显得思路清晰，并对自己的行为有后悔表现。石华孟经鉴定后认为，周某不是精神病患者，而是一位具有持续性爱倾向的同性恋者。

　　同性恋算不算精神病？当时在许多人看来，这是“脑子出了问题”，也就是精神病。同性恋一直被认为是人格障碍，被归类为性变态。但同性恋者不是精神病病人，我国的司法精神病学并不包括同性恋。医学上认为，同性恋作为一种性爱同性倾向活动不一定是异常的。

　　石华孟告诉记者，有些同性恋者在个人性倾向或性发育过程中，曾感到焦虑、抑郁，甚至痛苦，或者感到犹豫不决，甚至希望改变为异性恋。只有具备这种情况，我们才认定其患有精神疾病需要接受治疗，但同性恋者具有辨认和控制自己行为的能力，负有完全民事和刑事责任能力。根据司法鉴定结果，周某依法受到了法律的惩处。

　　凶手确系精神病人

　　我市精神疾病司法鉴定工作起步较晚，1997年以前，本地还没有相关的鉴定机构，有关部门一般都把鉴定对象送到杭州做鉴定。1997年10月，根据新颁布的《刑事诉讼法》规定，省政府批准了温州市鹿城精神病医院具有精神疾病医学司法鉴定资格，从而结束了温州地区没有精神疾病医学司法鉴定机构的历史。同年11月，鹿城精神病医院成立了精神疾病司法医学鉴定研究室，由石华孟和三名主治医生组成精神病司法鉴定技术小组，石华孟为技术小组负责人。

　　在长期的司法鉴定过程中，精神病鉴定医师鉴定的结果，经常会遭到一些当事人家属的误解甚至不满。

　　有一年，我市发生一起残忍的凶杀案。一个妇女拿刀剖开自己婆婆的肚子，把肠子拉出来玩耍。这名妇女平时都很正常，公安机关委托石华孟鉴定后，确认该妇女为精神分裂症患者。

　　谁知鉴定结果出来后，受害者家属情绪非常激动，他们断定鉴定是虚假的，医生肯定从中拿到过好处。“后来，受害者家属总共来了四五十人，到医院来闹。”虽然石华孟理解受害者家人的心情，但事实毕竟是事实。后来，经过省一级的鉴定单位再次复鉴，证实该妇女确实患有精神分裂症。

　　“神经系统是人体中最复杂的器官，医学上目前对精神分裂症的病因还不是很清楚。”石华孟向记者介绍，对神经系统疾病的诊断，国内外都制定了整套详细的诊断标准，在实际操作中，需要鉴定医生丰富的临床经验，不像身体其它器官疾病一样，可以通过各种仪器、化验结果等指标进行参照诊断。

　　“装疯卖傻”原形毕露

　　某些人为了逃避法律责任或出于各种各样的动机，故意把自己伪装成精神病患者。在精神病司法鉴定中，这种情形时有发生。“有人认为伪装精神病很容易，反正仪器也查不出来，持这种想法的人并非少见。”石华孟微微一笑：“正常的人要伪装成逼真的精神病人并不容易做到。”

　　石华孟就曾经遇到这样一个杀人嫌疑犯，他被警方抓获后突然“发疯”。

　　走进鉴定室的时候，那人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后便停住了，看起来神情呆滞，双目无神的样子。石华孟开始思考如何一针见血，撕下其伪装的面具。

　　默默对峙几分钟后，此人突然大小便失禁，还满不在乎地把大便往自己身上涂抹，并不时发出嘿嘿的傻笑声。

　　石华孟突然发问：“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我是女的，女的。哈哈，好玩。”满脸络腮的一个大男人，把手指含在嘴里，一边吮一边歪着头。

　　“不知道自己是男是女的，一般都是重度痴呆，而有突发性精神疾病或其它精神疾病的患者，男女肯定分得清。一个重度痴呆症患者，怎么会行凶杀人呢？”石华孟笑眯眯地盯着他。

　　石华孟这样一说，那人一下子就呆住了，经过一系列较量，被鉴定人垂下了脑袋。最后鉴定该犯罪嫌疑人负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

　　“一般伪装成精神病的人，大都对外界比较敏感、警惕，有‘人来疯’的特点，周围有人时显得夸张、做作、富有表演性。”石华孟感慨，如何对这些形形色色的“精神病患者”鉴别真伪，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每次接到一个鉴定案例，他们事先不仅要查看公安、检察机关提供的案卷，有时还要去现场调查，在掌握了大量证据的基础上，通过对被鉴定者的提问、观察等方式，最终才作出鉴定结论。■本报记者王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