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骨作秀虎骨制造“补骨酒”疑云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3月02日10:39 南方新闻网

　　本报记者(郭力苏永通)浓重的酒味，从一米多高的大缸里扑面而来。记者探进头去，一副动物头骨赫然出现在眼前，两个巨大的眼窝凝视着人的脸——兽王之外，没有什么动物在死后还有这样的威慑力。

　　“这是……”记者惊魂甫定。

　　“当然是虎骨！”这里的陈姓负责人——一名老板娘模样的女士回答。

　　“怎么还沾着些皮肉？”

　　“新鲜骨架，剔不了那么干净，直接泡酒了。”

　　补骨酒？虎骨酒？

　　这里是一家老虎养殖公司的仓库。它是创建于1993年的私企，从19只虎起家，目前已经拥有1100多头老虎，规模堪称中国第一。同时，它还是省级珍稀濒危野生动物救护研究中心。

　　但一封质疑山庄的电子邮件发至《南方周末》。信中称：该企业下属的某酒业有限公司，有以虎骨做酒的嫌疑，年销量超过20万瓶。自去年10月开始，本报记者对此事进行调查。

　　公司的产品没有直接以“虎”命名，而是假以“补骨酒”、“护骨酒”等名号。“其实这是‘虎骨’的谐音，顾客一听就明白。”一名业务员说。在其“产品展示厅”，当记者以“某食品贸易公司业务代表”的身份表示进货意向时，这位业务员道出了这样命名的原委。

　　酒的外包装同样耐人寻味。《产品说明》称：补骨酒“采用珍稀名贵动物骨骼加以中药材和米酒浸泡而成”；酒瓶则被做成老虎形状——“虎头”是瓶子盖，酒存放在百兽之王的“肚子”里。这种设计同样被酒的推销者作为证据——“是真才实料的”。

　　在“补骨酒”的宣传资料中，提出以“纳百兽之王的精华，酿人间酒中之珍品”的口号，紧接着又强调“企业拥有虎 1100多头”。

　　而当本报记者进入这家企业后，导游最先宣传的既不是虎的特性，也不是马戏表演，而是这几种酒。当记者参观老虎捕食活牛的表演时，一名保安也主动过来搭腔：“那么威猛的老虎，泡出来的酒也‘威猛’得很。我喝了一口，效果马上就体现出来了。”

　　产品展示厅里的其余3名业务员，也纷纷向记者推荐这种“以百分之百虎骨酿造的”特产酒。而当本报另一名记者公开身份采访山庄总经理时，她也并不否认“这酒是由虎骨泡制的”。

　　“内部政策”允许虎骨制酒？

　　知情人介绍，这里从1994年开始生产“补骨酒”，但规模不大。7年后，酒厂一期工程竣工，这种保健品的生产初具规模——酒厂设计能力为年产3000吨。“2005年，‘补骨酒’的产销量就达到了几十万瓶。”该企业经销部石经理说。

　　企业有关人士称一副虎骨约30-35公斤，可浸制1000-1500公斤酒。如果以年产20万瓶“补骨酒” 计算，每瓶0.5公斤，那么这里每年需要约100具虎骨。

　　根据总经理罗小姐的说法，用来泡酒的虎骨“都是新鲜的”。因为过去几年的死虎“都冻坏掉了”，而每年自然死亡和打斗致死的老虎有几十只。

　　“有关部门允许我们自行处理老、弱的虎，批文就要下来了。”经销部一位经理说，“但是，我们不能等到批文下来之后才开始。现在的操作就是一个‘提前量’。”这种说法也得到了罗的认可。

　　“但是，”总经理补充说，“这个也是内部政策……不能做宣传。”

　　一位业务员进一步提到了有关批文——这份2004年发下来的文件，具体内容是“可以用老死的或者打架死的老虎的骨头生产虎骨酒，但是不能直接说是虎骨，也不能做广告”。

　　一位销售经理还向记者透露了一个“内部消息”：“我们的虎骨酒，现在正在北京做临床试验。预计2006年春，虎骨酒的‘药准字批文’就能发下来了。用不了半年，我们在全国主要省区的销售就会全面展开。‘补骨酒’会正式更名为‘ 虎骨酒’。”

　　据本报记者调查：这份批文，就是国家林业局和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2004年发布的第四批“中国野生动物经营利用管理专用标识”试点企业和产品目录，这个企业生产的补骨酒、护骨木瓜酒名列其中。获其售。这个文件还批准了18家企业生产包括蟒蛇、鳄鱼在内的野生动物产品。

　　在“补骨酒”的包装盒上，可以这样的标识：麋鹿图案的右侧，写明了中文和拼音的酒名以及生产厂家。经销部的一位经理说：“有了这个标识，这酒就可以带出国，尽管是虎骨产品。”

　　但权威人士坚决否认了是国家给了“内部政策”。“中国从未批过老虎利用，这种宣传商人的行为！因为在人们心目中，虎骨具有很强的健身功效。”他说，“批给这家酒厂的是狮骨，不是虎骨。狮子是附录2的可以利用。”

　　企业董事长周先生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也认定补骨酒的原料不是虎骨。他拿出了几份文件为证，在其中一份省级食品许可文件上，酒的原料是这样标注的：

　　补骨酒：米酒、木瓜、非洲狮骨(×卫食准字［1996］第031号)；

　　护骨酒：米酒、木瓜、黑熊骨、梅花鹿……(×卫食准字［2004］第072号)。

　　“如果按照董事长的说法，所谓的虎骨酒不就是一个噱头，一种促销手段吗？”一位顾客评论说。

　　养虎企业骑虎难下

　　或许与兽王天生有缘，周董事长属虎。他的下属告诉记者，这位男士白手起家，由于能吃苦并具备天生的经商头脑，从最初养蛇、养龟开始，直至1992年投入1亿元资金养虎。

　　当时，中国很多制药厂还在生产虎骨酒等虎类产品。

　　但中国野生虎不足100只的状况，让国务院于1993年5月29日发布《关于禁止犀牛角和虎骨贸易的通知》，禁止了“虎骨的一切贸易活动”。此前，虎已经被列为中国一级保护动物和国际最濒危动物，1980年中国就加入的《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严格禁止了虎产品的国际贸易。

　　所以，从1993年刚成立时起，周董事长倾力打造的企业就面临着入不敷出的难题。

　　“1000多只老虎，一天要吃掉4吨肉。”养殖总监郭洪文说，“按每斤5元算，一天的饲料费就得有4万多元。 ”而在2004年，这里接待的游客只有7.4万人次，391万的门票收入只够老虎们吃98天。

　　企业年年亏损，使管理者不得不考虑“给老虎计划生育”。但是近几年来，虎仍然“像滚雪球一样”增长。2004 年，有300多只虎仔诞生，2005年又打破了这个纪录。“老虎不是繁殖很难吗？经过这里的科学研究，现在就像养猪养牛一样，成群结队。”周董事长对于这一点很是自豪。

　　作为市级旅游定点单位，这里的相关税赋都有减免；为支持老虎繁育，国家也向其投资750万元；近年来，企业也向全国各地的动物园出租了超过300头老虎，每年可以带来数百万元收入。“但是每年的总收入也就1000万元左右，但开支起码有二三千万。”罗总经理抱怨说，“我们也是骑虎难下，真正能解决问题的手段是以虎养虎。”

　　虎有多值钱？《远东经济观察》去年6月发表的一篇文章指出，在东亚市场上，每头老虎的零售价达到4万美元。而中医认为：虎骨具有一定的抗炎、镇痛、健骨等功效，“麝香虎骨膏”一度是一些知名企业的拳头产品。

　　有这样一笔账：如果该企业利用自然死亡和打斗致死的数十只老虎的骨架泡酒，按照现有配方的比例，每年可以生产 10万瓶“补骨酒”。以每瓶出厂价300元计算——此酒的零售价为每瓶846元，而山庄“内部价”为每瓶500元—— 就有3000万元的入账。扣除相关成本，其利润足以让企业收支平衡，实现繁育老虎、保护资源的目的。

　　“很简单的道理，猪、牛、马都是野生的，人的驯化把它们变成了家畜。这些动物还不是可以持续利用？现在我们吃猪肉、牛肉，会想到保护的问题吗？”周董事长反问道。

　　但是权威人士认为：即使是养殖的老虎，也算是野生动物，应该受到保护——养殖老虎的基因与它的祖先没有不同，这也是野生与家养动物的根本区别。

　　“国家批准私人养殖不是让他去商业生产，而是为了保护野生动物。”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研究员蒋志刚也指出， “以饲养的名义开发虎产品，其结果只能是进一步刺激虎产品的消费市场，从而使对野生老虎的捕杀越演越烈。”

　　而在这家企业的马戏场上，驯兽师赶着一群老虎进行表演——这是山庄吸引游客的手段之一。只要人把手中的木棍在地上轻轻敲几下，十几头老虎就会乖巧地围成一堆，互相拥挤着，安静地从一扇小门鱼贯而入。对偶尔出列者，驯兽师的木棍举起来，还没敲到地面，虎就会立刻转头挤回队列。如果不是额头上的“王”字花纹，此刻的兽王更像暮归的绵羊。来源：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