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岁农民工辞职读小学一年级

　　前言

　　“我真是交了‘桃花运’，19岁还能上学！”“我会坚持下去，要是中途退学，还不如不来。”“抽烟？我一定要戒掉！”

　　这些真诚质朴的肺腑之言来自19岁的农民工孙路春。一周前，他毅然从月薪1100元

的保安岗位上辞职，走进一所民办学校的小学一年级课堂。他说他要“从头开始”……

　　一个文盲农民工在生存与知识之间毅然选择了后者，“孙路春事件”造成的轰动效应让人始料不及：我们还能对农民工融入城市、渴望尊严的梦想置若罔闻么？

　　19岁的一年级新生

　　19岁的孙路春黝黑结实，满脸稚气，他个子不高，背着小小的蓝色双肩书包的样子略显滑稽。2月份辞掉好容易到手的保安一职之后，他在昆明炎黄学校一年级课堂里已经学习一周，迈出了“改变命运”计划的第一步。

　　炎黄学校一年级教室最后一排，孙路春的课桌要比其他孩子的课桌高出20公分。紧贴墙壁的他十分显眼。“a，o，e，i……”跟随老师，他和所有孩子一起大声朗读汉语拼音；他是回答问题的积极分子，黑黝黝的大手举得比别的孩子更高更快。答错了，憨憨一笑；答对了，得意地把头仰起……

　　下课时很多孩子都愿意和他玩闹，最初他们还叫他大哥哥，后来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齐天大圣”；上学第一天还问他这么大了干嘛还读书，现在都不问了，彼此很认真地点点头：他不错！19岁的一年级新生孙路春比别的孩子更用功，晚上要到教室接受班主任为他开的“小灶”。他现在认了不少字，汉语拼音也进步很多。练习本上，田，天，父，王等简单的汉字几乎力透纸背，U字母上的两个圆点又大又圆。最近的一次作业，他得了100分。他骄傲地举起来对记者说，“看看，我还行！”

　　班主任艾盘丽说，孙路春现在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入学前让他做过一个上学期期末的一年级测试，100分的试卷，他只得了3分。“他领悟能力比6至7岁的孩子强，但是自学能力比别的孩子差。”艾盘丽对他进校之后的表现感到满意。“一个在社会上漂了那么多年的青年还能静下来，不容易！”

　　孙路春现在跟一个寄读的孩子同住一间宿舍。一周以来，晚上睡觉前他会憋不住偷偷溜出去抽烟，既怕同屋受不了，也担心他“告发”自己。

　　争取学到初中毕业

　　孙路春来自昆明石林县北大村乡天生关村，小时候读过几天书，很快因为母亲去世、家境零落而辍学。他6岁开始抽烟，13岁开始流浪，在石林县餐馆端过盘子、给各种私人老板打过工，干过长途客车站的拉票仔。来到昆明之后他进入昆明保安集团公司，经过培训就上岗了，这时他已经19岁。

　　没有知识他吃了不少苦头，他再也忍受不了没有知识的尴尬：在昆明阳光花园做保安，经常不能给进出的车辆和人员登记。“即便他们来登记了，我也搞不清楚他们写了些什么。”一个人进城更难受：看不了公车站牌、不知道在哪儿下车。打车吧，下了车还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到处是字，是路牌，可我什么都看不了，认不了！”

　　强烈的自卑感让他渴望改变，他觉得现在学东西还来得及。但是同事们都被他的念头吓一跳，认为在生存和知识之间，前者有着理所当然的重要性，否则还跑到城里干嘛？再说一个保安谁规定非要知识不可？但孙路春还是辞去了这份每月薪水达到1100元的工作。周围人都说他“疯了”。

　　他学习的地方是距离阳光花园不远的炎黄学校。他要上学的念头并没有让校方感到特别惊讶，让他们惊讶的是他对学习成本的一无所知。“他从裤兜里掏出整整齐齐的400块钱，问我们够不够。如果寄读，我们每学期就收3200元。我们只能先把他收下再说。”教导主任何国健说。

　　得到学习机会的孙路春高兴坏了，“我真是交了‘桃花运’，这么老了还能念书！”

　　何国健笑称孙路春每月1100元的工资比学校教师的工资高多了。按理来说，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民工进城之后能得到这样一份工作相当不易，可孙路春不觉得可惜。他读书的理想也很朴素：“在我们那里，很多人没读什么书就跑出来打工了，但是我们要有小学毕业证才能打结婚证，才能考驾照。我争取学到初中毕业，回去讨个媳妇，买张（辆）车，跑运输，把我们那里的山沙拉出来卖大价钱。你看，有了知识就是不一样了。”

　　当然，学成之后未必真要回到贫穷的北大乡，对此孙路春还没有更具体的计划。“没准我就可以读到高中，考上大学呢？留在昆明找个更好的工作。”孙路春笑了，露出被香烟熏黄的牙。

　　榜样的力量

　　“孙路春事件”的出现让更多成年人受到鼓舞。他们开始认真审视自己的生活，萌发出强烈的求知欲望。

　　一个只上过小学二年级，现在是某博士夫人的李女士在获悉孙路春的经历后非常感动，下决心像孙路春那样重读小学。“我也是打工妹，有幸结了婚，经常跟随做外贸的丈夫出国，但是每到一个地方都非常羞愧，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用说帮他做什么了！”

　　孙路春事件带给她极大勇气，尽管她已经30岁，但不打算再逃避下去。她准备把3岁的孩子交给保姆或老人带着，尽快找所学校就读。

　　另一个经商的蓝先生在为他只上过2年级的20岁妹妹重返小学教室而奔走。他们被孙路春感动了，“只要肯学，我认为任何时候都不算晚！”

　　一个22岁打工女也希望读完小学和初中。他们纷纷向当地媒体咨询或报名。短短3天，报名者达到19人之多。

　　知识，被这些文化较低的外来打工者重新摆放到一个醒目位置，孙路春事件让这个群体的潜在渴求突然爆发。而他们大多是迫于贫困或家庭因素早早失学的，在解决了最初的城市生计之后，他们不希望因为愚昧再低人一等。

　　但他们不会再有孙路春的好运———他得到学校免收食宿、学杂费用的优待。被他感动的保安集团公司还特地向他捐助了9000元，部分好心人也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这些钱至少能让他完成小学阶段的学习。“一个棘手的问题也摆到我们面前：孙路春毕竟是在社会上漂了那么多年的，他身上的社会习气能完全戒除吗？比如抽烟。我们还特别提醒过他，在学校里必须遵守校纪校规，不准谈恋爱，不许正常时间跑出学校，衣服要整洁……”何国健对孙路春的未来感到担心，“他能不能坚持下来，能坚持多久，还是一个未知数，毕竟，他面对的是六七岁的孩子和一个单纯的校园。”

　　孙路春本人却信誓旦旦：“我会坚持下去，要是中途退学，还不如不来。”他说自己唯一的恶习就是抽烟。“已经抽得很少，我一定要戒掉！”

　　但一个成年人与一群“黄口小儿”的世界难免存在重大偏差。何国健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同样，那些渴望被知识改变的更庞大的成人群体走进普通校园就是最佳的学习途径吗？时移世易，截然不同的环境氛围能让这些面临生存重压的打工者坚守这个最初的选择吗？

　　呼吁“中间机构”

　　孙路春更像是一个城市“另类”。接触过他的当地媒体记者宋建波认为，“孙路春并不仅仅希望提升自己的能力。他更渴望融入———被承认。他们在城市站住了脚，希望完全被城市接纳和尊重。”显然，知识是获取“身份”的首要通行证。

　　但在生存压力和就业竞争日益激烈和残酷的今天，不少人质疑孙路春的选择是否明智：很难想象若干年之后即使拿到一张初中文凭却青春不再的他能否找到不错的工作。

　　炎黄学校的设想是，为孙路春量身订制一个跳级计划：三年读完小学，再花2至3年完成初中，大大缩减学习周期。

　　炎黄学校校长张克琳一语道破目前农民工求学的尴尬：很多缺乏基本知识的农民工自己跑进城市打工挣钱，他们本该到一些职业学校进行更有针对性的培训、获得技能。但是他们根本听不懂也接受不了职业、技术培训机构的课程。“中间缺少一个过渡。如果都按照孙路春的办法，按部就班读完小学和初中，他们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现在，炎黄学校正在着手兴办成人中小学班，以有偿方式把这块“空白”填上。

　　云南师范大学职业技术学院及职业技术培训学院院长罗骥坦言，目前城市里的培训和成人教育机构的确缺少这种“过渡”，很多机构重在赢利，并且偏重理论，对这些农民工来说太高深也不实用，缺少针对性。“可以考虑政府投入，与教育机构携手做一些知识普及工作，比如扫盲班，成人中小学班，提高班等等，把农名工吸纳进来。随着城市的扩张，这部分人的需求肯定会越来越强烈。”

　　农村基层教育体系中并非没有扫盲班和小学提高班。昆明市嵩明县教育局局长李高认为，当前最可行的方式可能还是让急需求学的农名工返回家乡，接受当地扫盲和小学教育，这样就不会耗费太高昂的成本。但城市中应该尽快建立有关的“中间机构”，最好依托社区兴建“成人学校”，社区可以准确统计农民工务工和知识技能情况，之后委托教育机构义务为他们扫盲和传授知识，作为基层教育部门“两基”工作的延伸。“孙路春提醒我们，这部分人的需求已经越来越明显，城市不能再置若罔闻了，应该出台相应举措———这是对农民工的尊重，更是构建和谐社会，体现城市人文关怀的需要。”罗骥说。（据新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