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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童:颠覆不一定意味着进步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3月14日12:24 南都周刊

  2005年10月,全球出版工程“重述神话”揭开序幕,

  该项目在全球邀请了数十位诺贝尔文学奖及布克奖获奖者参与。

  目前,中国惟一获得邀请的作家是苏童,他选择的主人公是孟姜女,

  不过,在苏童的笔下,她的名字变成了“碧奴”。

  苏童对新作所做的描述,并没有让记者感到分外的惊奇和特别的期待。

  倒是他的直率、热情和绅士风度,令人欣赏。

  苏童:颠覆不一定意味着进步

  记者 黄兆晖南京报道

  依旧叙述了一个比较传统的故事

  南都周刊:为什么要给孟姜女改名叫“碧奴”?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

  苏童:“孟姜女”这三个字大家太熟悉了,如果通篇小说都充满这三个字,我觉得她不是我的人物。事实上,在两千多年前的那个时代,大多数女人并没有名字。从顾颉刚的考证来看,他倾向于孟姜女是齐国人,而姜是当时齐国的大姓,孟是排行,所谓“孟姜女”就是姜家的第二个闺女。因此我在起名字的时候,脑子里就出现了这样一个无名无姓的女人的形象。我为主人公起好名字以后,一种创造的感觉开始伴随我。

  南都周刊:在《碧奴》里面,“千里送寒衣”和“哭倒长城”依然是基本的故事情节?

  苏童:基本的故事走向,我几乎没有什么颠覆。可以说依旧叙述了一个比较传统的故事。当然,具体章节中有我自己的想法。

  南都周刊:那么,这么一个许多人都了解大部分情节、并且有着既定结局的小说,对于读者而言是否会缺乏足够的吸引力呢?

  苏童:支撑整部小说的其实是路上的故事,这些不可思议的小故事才是这部小说的看点。小说说到底都要塑造人物形象,那么如何塑造一个两千年前的底层女性形象,这对于我是一个难题。我注意到所有关于孟姜女的故事,尽管最后结局非常悲壮,甚至可以说是壮丽,但是整个故事形象是温暖的,就是关于一个女人牵挂丈夫的故事——因为牵挂丈夫做出了一个如今看来不可思议的举动。我写《碧奴》其实是写一颗真正的已经失传的淳朴的心。

  南都周刊:“哭”似乎是碧奴主要的反抗方式,听说她有九种哭。

  苏童:这个哭不仅是一个人物的性格流露,哭是一个仪式,哭是小说当中最大的一个隐喻。哭泣,这样一个一般人认可的情感方式,在这个小说里头,变成了某一种生存方式。小说开头就写道,其实碧奴来自于一个不允许哭泣的村庄。这也是秦始皇时代的一个真实情况。据说秦始皇的一个仇家死了,他的人缘很好,众人都去吊唁,秦始皇因为恨这个人,不允许别人为他掉泪,所以他派出无数捕吏,去吊唁现场,看到脸上有泪痕的,全部抓去杀掉。因此,哭还是不哭,不光是一个情感流露的问题。

  碧奴其实生活在一个人性非常禁锢的环境,悲伤的时候不允许哭,要用别的方式代替,你可以想象一个人,如果在必须要哭的情况下不能哭,该怎么办?这个小说比较有意思的,或者是大家会比较意外的,是我怎么写这个哭的。这必须让想象力飞翔起来才能应对,这像一个绣球,接的是我,我接得很得意。这部小说的叙述应该是比较瑰丽的。

  (小标)我不给女性人物施加任何政治色彩

  南都周刊:你的不少历史小说的语言都是比较瑰丽的,《碧奴》有何特别之处?

  苏童:你看过《我的帝王生涯》吗?跟那个语言比较接近。这次我写作的时候很亢奋,很狂喜。好些年我的写作是“贴”着写的,感谢碧奴,她又让我飞起来。所谓飞起来写,你可以想象语言的质地。我能体验到那种飞翔的感觉。

  南都周刊:鲁迅的《故事新编》也是重述神话的重要作品,请你比较一下《碧奴》和《故事新编》。

  苏童:鲁迅先生那个年代的语言你现在读起来是不是感觉有些拧?我在语言上绝不设置障碍,每个句子很正常,可是意象很奇怪。

  南都周刊:在重述的方式上呢?

  苏童:完全不一样。其实是篇幅的问题。故事新编都是短篇,不能充分展开,鲁迅先生当时也没有时间弄长篇。因此我这次也没法借鉴,自己在那折腾。而且鲁迅心里永远装着当时的社会现实,他在寻找以前可供改编的东西的时候,想的是怎么与当下发生关系。我写《碧奴》并不是因为痛恨秦始皇,而是对孟姜女这个人物形象感兴趣。

  南都周刊:塑造女性形象似乎是你的拿手好戏。

  苏童:我一直不认为自己塑造的女性形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惟一一个特别之处,我自己琢磨,可能是我不给女性人物施加任何主观的社会色彩、政治色彩。以前我们涉及女性形象的写作经常都带有政治色彩和社会色彩,有一种情感上的先投入和某种即定的设计。比如写底层女性的命运几乎都是悲惨的,这是夫权社会造成的,封建体制造成的,等等。要说到人性的问题,男性和女性是在同一水平线上的,我唯一的区别就是把女性当做男性来写。这样的写作立场,可能就是刚才所说的“透明”的。另外一点,确实跟我的观察也有关系,我到现在都不会写时尚女性,因为我身边没有这样的人,我经常写的是市井妇女。

  南都周刊:有人说《碧奴》是要颠覆孟姜女这一传统形象。

  苏童:我从来没用过颠覆这样的词。有些记者可能觉得你就应该颠覆。我觉得颠覆并不一定意味着进步。现在大家有一个错觉。一个进步的文本必须是颠覆什么东西,我从来不这么认为。

  (小标)对于“少年视角”,我是有一种迷恋

  南都周刊:我听朋友说起一件事,原来你的女儿不读你的作品,当她看到郭敬明很推崇你的作品之后,又回过头来读起了你的书。是不是有这个事?

  苏童:我不知道这个事。我女儿不爱看我的书。

  南都周刊:现在不少青春文学作家都把你看做他们的领路人?

  苏童:我出文集的时候,正好是现在不少年轻作家的青春期,正是读小说如饥似渴的时候。我的书和其他作家的书气息不一样。我的《少年血》一类作品有他们自己身上的味道,就是这种味道让他们感到亲切。

  南都周刊:你的不少作品都采用了少年的视角,或者讲述少年时期的故事,好像有一种特别的迷恋。

  苏童:对于“少年视角”,我是有一种迷恋。为什么?我老觉得这跟我写作的信仰或者说资源的信仰有关系。我一直觉得童年时代的东西是最值得一个作家珍视的。比如现在一个四十多岁的人,看见一个东西,脑子里就会涌出无数判断——这些判断都是别人教你的、书本教你的,或者是你老婆对你的影响,枕头风吹的。只有在童年时代、少年时代,你在街上看见的人和事,没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对你说“是和不是”、“好和不好”,一切的记忆和感受都是那么真实,我认为那是最文学的。

  南都周刊:这是一种感性的认知,和活生生的个体生命相联,甚至那个时候你还叫不出那些事物的名称,就看到了它、听到了它、摸到了它。

  苏童:对。当时少年香椿树街这一系列,几乎每篇小说都有一点点我的影子。这个影子在当时来说可能有点不知所以然,但这种记忆和影响确实存在。我信任这个。这些记忆和感受非常纯粹,十三四岁的年龄,很懵懂,又很敏感。现在回忆起来,有可能关于是非的标准已经颠倒了,但那个强烈的感受是无法磨灭的。

  南都周刊:我还是最喜欢你写香椿树街少年生活的小说,仿佛就在身边。

  苏童:写这些小说就像闻自己的袜子,(笑)很亲切,味道可能不是那么美好。这种写作成了一种惯性。

  南都周刊:你的少年时代正是“文革”后期,那个时候的经历是否对你的生活和写作产生了影响?

  苏童:那个时候的生活和现在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生活,两个世界。那个时候孩子都在街上,那时候是敞开式的生活,不像现在是私密性的,以一个家庭为单位,与亲朋好友保持一种可以描述的关系。那个时候的生活是你没法描述的。那个时候你有可能突发奇想去铁路上玩,心血来潮跑到坟场看行刑处决,或者一窝蜂地去看某某郊区的大队放电影——在夏天的月色之下、蛙鸣声中,经过郊区长长的、黑黑的路,去某个村子里寻找那块放映电影的白幕。他是在接触自然、接触人群——那些人群经常都是不期而遇的,他从小就靠自己的天性在跟人与自然打交道。

  (小标)“逃”是我比较喜欢的姿势

  南都周刊:最近有一些学者和作家在讨论“底层文学”,你近年的不少短篇也是写底层的小人物故事的。

  苏童:大家都喜欢说“人文关怀”,“人文关怀”一下就让人想到对底层的关注。我想这个词是一个大的词,说的是精神的启蒙、哺育、发展和壮大。所以谁也不要觉得“文化关怀”通过某一个举措就可以改善,我真想不出来某一个举措就会有什么立竿见影的效果。我的很多小说都是以底层为描述对象,我并不觉得我在关怀他们,我觉得他们是我的记忆,就像一个橘子,我要把它掰开来,酸的、甜的……有很多味道,我是要尽可能写出这只橘子所有的味道。对我而言,这就够了。我不替这个橘子做广告,不替这个橘子发言,不说这个橘子就比

苹果好。在我写底层的时候,我就是这个想法。

  南都周刊:从某种标准来评价,你的小说中的人物似乎都不“积极”,尤其在那些重大的社会运动中,而且你塑造了一批鲜明的“逃跑者”的形象。比如别人写“五四”写的是旧家庭里出新青年,你却让女大学生走进旧家庭,比如逃兵,包括香椿街回荡着的“孩子,快跑”。

  苏童:“逃”是我比较喜欢的姿势。比如一群孩子在打架,所有人都上去了,一个人走到一半跑掉了,那我一定是对逃的这个人感兴趣,去追索他的事,我觉得这个人身上才有文章,直接打架的人没有文章。“逃”这种姿势潜藏着更多我愿意关心的问题。积极的东西由别人去写。

  南都周刊:我们经常从迎上去的那些人的立场角度去看待历史,很少从“逃”的一方去看。

  苏童:对。我们从一种姿势去理解生活、理解人生、理解历史,有多时候很难从反过来的思维看一下。我的很多小说的思维都是逆向思维的。比如从陈府院子里走出一个小姐,参加了革命,我永远不会写这样的小说。

  (小标)作家要有能力劫持读者

  南都周刊:不少人说你很时尚,“穿名牌,吃名菜,抽名烟,喝名酒”。

  苏童:时尚不是一个坏词。但时尚这种东西如果跟作家纠结得太紧,人们觉得很警惕。

  南都周刊:批评家张柠有一个观点,一个时代肯定有自己的时尚,而一个有冒险精神的作家应该把时尚背后的秘密给说出来。

  苏童:这个秘密是什么也应该是各有说法。谁知道说出来的是不是秘密?我觉得时尚是最奇怪的,时尚是没法判断,也没法推理。比如时装界说今年流行黑的,多半是广告商说的——做黑衣服的广告商说的(笑)。时尚为什么难以确定、让人难以信任,包括所有关于时尚的话题,因为背后牵扯了太大的商业利益。一个利益集团所有的话语都是为了增值。越是流行的东西最后都跟金钱有关、跟商业利益有关。比如超女,最后就落实到

湖南卫视和天娱,李宇春最后就落实到太和麦田。在其中,大众的利益在哪里?没有利益。

  南都周刊:有人认为既然时尚转瞬即逝,那么我们就要关注文学中的所谓永恒性的因素。

  苏童:我觉得这个话是有道理的。我忘记是谁说的,作家要有能力劫持读者,劫持读者的情感。这就要求作家要有力量,这个力量是通过文字爆发出来的。

  (小标)我不太愿意为影视剧写作

  南都周刊:批评家王干在文章中说你有一个导演梦。现在不少作家都去当导演了,比如朱文、马原,你有这个打算吗?

  苏童:马原在拍电影,他的脸现在都是青的,太累了。他对我说:“兄弟啊,以后再怎么好玩,也别玩这个!”尤其是我这样不能吃苦的人,这怎么可能?我是比较爱看电影。

  南都周刊:文学目前难以避免和影视合作,你也是与影视合作比较多的作家,你觉得作家在与影视的合作中应该处于一个怎样的位置?

  苏童:这是个人的选择,个人的选择不同。我不太愿意为影视剧写作,因为我不能忍受。我在作家当中可以算是最喜欢电影的几个人之一,如果导演对我很信任,我写什么东西他就拍什么东西,我写什么样他就拍什么样,没准我很愿意试一试。问题没有这样的人,而是你要按照他的意愿。这是不可以的。这样的写作是受别人的意志控制的。这种合作是无法进行的。

  南都周刊:去年,华裔作家哈金的“伟大的中国小说”的提法引起轩然大波,不少人认为哈金没有资格说这个话,你怎么看这个事件?

  苏童:不应该说有没有资格。别说是他了,我认为一个文学青年也可以这么说,为什么不能?我也看到这个帖子了,我认为这样的反对是最没道理的。

  南都周刊:那你怎么看“伟大的中国小说”?

  苏童:不要说伟大的中国小说,伟大的小说就行了。伟大的中国小说似乎给人一种框定:传统的中国白话,拒绝西方的叙述语言、叙事结构,大家写章回体?伟大其实潜藏着作家想写一部大的作品的愿望,所谓大,就是篇幅长,覆盖的社会层面广的,挖掘得很深的。哈金的这种渴望真是一点问题也没有,我不知道别人为什么会这么反感。这么一种想象和渴望是非常自然的,每个人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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