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终别离叹今生深情托何方

　　我叫叶明明，是叶浅予的女儿。我的生母是罗彩云，但我长期跟随戴爱莲妈妈学习舞蹈，继续着她的职业。在跟父亲 和戴妈妈生活期间，我了解到了父亲生前的几段感情故事。

　　纸上谈兵过家家式的恋爱无疾而终

　　1922年父亲15岁时，从浙江桐庐老家到杭州私立盐务中学读书。他有个堂姐叶佩菁，

比他早一年在省立女子师 范读书，接受新思想比较早。每逢星期天，父亲就去看她，就是这位堂姐,给父亲介绍了一位女朋友。

　　1924年的一个星期天，父亲和那位女朋友王文英见了面。以后，他和王文英之间开始写"情书"。因为对方国文 水平比他高，逼得父亲想方设法借现代文学作品看，好从中得点灵感或抄点什么，写起情书来不至于干巴巴。每到星期天，父 亲必到文具店买彩色的洋信纸、洋信封，很下工夫。

　　从盐中毕业以后，父亲和王文英决定一起去上海报考大学，但两人均未考取。到了寒假，爷爷听到父亲的行踪，立即 汇去旅费100元，催他回家。

　　父亲回到杭州，住在一个小旅馆里，迟迟不敢回桐庐老家。王文英是杭州人，回她的父母家，有时来小旅馆转转。爷 爷怕父亲在外面出些什么问题，所以亲自到杭州来把他"押"了回去。

　　父亲被爷爷抓回家的时候，王文英也在场，她看形势不妙，便自动撤退。两个人小孩子"过家家"的日子结束了，从 此他们之间断了联系。

　　父母之命

　　回老家娶下罗彩云

　　1925年，父亲在上海南京路三友实业社门市部谋到一个站柜台的职业，卖布之外，兼画广告。他一年之后跳槽， 到一家书店画教科书插图；再一年后，画起了漫画。

　　此时父亲已到23岁，爷爷奶奶一心想抱孙子，便不经父亲同意，在浙江老家给他定了一门亲，逼他回去成亲。

　　当时父亲的思想还比较封建，再加上侥幸心态，所以就让爷爷奶奶去决定。此外，对按古礼办婚事的排场，他也很感 兴趣。他想借此机会，像演戏一样尝一尝当新郎的乐趣。婚礼结束后，父亲带着妻子罗彩云到了上海，过起小日子。

　　第二年春天，母亲怀了孕，父亲把她送回浙江老家去休养，后来生了个儿子，小名申，族名善，这是我哥哥。四年后 生了个女儿，小名明明，就是我。我们兄妹俩都是请奶妈喂大的。生我时，哥哥已经四岁，放在奶奶家抚养。我妈妈无事一身 轻，她早已学会了上海少奶奶的生活作风，每天不是打牌就是逛街，做饭有娘姨，喂奶有奶妈，一切家务都不操心。

　　"文化大革命"期间，父亲被打成牛鬼蛇神，蹲了三年牛棚七年监狱，无力支付母亲的扶养费，母亲全靠我和哥哥赡 养。有一个时期，我曾接母亲到北京住了一阵，但后来，母亲还是回到了南京的哥哥家里。

　　母亲于1970年某晚吞服了过量安眠药离开了人间。母

　　亲最后一句遗言是向哥哥说：“你们叶家害得我好苦！”

　　与梁白波情投意合难厮守

　　在上海，母亲的生活态度让父亲感到十分苦闷，女画家梁白波的出现，填补了他心灵上的空虚。

　　父亲在《时代漫画》当编辑的时候，看到一位女画家的漫画：《母亲花枝招展，孩子嗷嗷待哺》。这位女画家名叫梁 白波。很快，两个人的关系飞速升温。梁白波并不介意我父亲已经结婚，还有两个孩子。两人因为工作关系，同游北京，志趣 相投。

　　父亲决定避开上海的家，和白波一起到南京建个窝，开始新生活。父亲离开了家庭，浮游在浪漫天堂。他和梁白波一 见钟情，相见恨晚，迅速地生活在一起。

　　1935年到1937年，父亲和梁白波经常被母亲跟踪。后来父亲以保证母亲每月得到生活费为条件，与母亲协议 分居。而梁白波如惊弓之鸟，表示要结束这种生活。父亲把立字据办分居手续的详情告诉了她，她才回心转意。

　　当父亲摆脱了旧家庭的牵累时，白波却在考虑个人的前景。她不想一辈子做情人。当时父亲正全身心地投入到漫画宣 传队的工作中，很少和白波交流这方面的想法。白波最终因不甘做父亲的情人而提出分手。

　　夫唱妇随戴爱莲和父亲默契成双

　　1938年，父亲独自去香港，监印《日寇暴行实录》。他通过宋庆龄结识了一位从英国来港的华侨舞蹈家戴爱莲。 戴爱莲希望他在宣传方面给予支援。父亲与戴爱莲结识后经常观看她的演出，准备设计一张舞蹈晚会的海报。

　　演出之后，戴爱莲告诉父亲，她想去延安。父亲表示，他俩可以结伴同行。刚刚在地上失去了一个梁白波，从天上又 掉下来一个戴爱莲。父亲非常高兴，他认为，失去了的艺术家庭又可以重建了。

　　为组织这个家庭，戴爱莲十分积极。他们在一个印度人家里

　　租到一间房。宋庆龄亲自当他们的主婚人，在自己住处为他们举行了一个宴会，宣布他们结成夫妇。

　　后来戴爱莲在演出时，除了父亲，谁也摸不清她什么节目该穿什么服装，用什么道具。只有父亲，能适应她在换服装 时的紧张节奏。一些朋友笑话他，说他是戴爱莲的“跟包”。1949年重庆举行“边疆乐舞大会”，戴爱莲是主演者，父亲 则既是节目组织者，又是海报设计者和公共关系联络者。

　　1946年父亲受美国国务院之邀，赴美访问，戴爱莲反过来成为他的跟包，当他的对外联络员、翻译和画展招待员 。在父亲题为《松林人物志》的画中，有一对走江湖的夫妇，女的跳舞，男的击鼓，那就是他们两人生活的写照。

　　1950年秋末，父亲受命参加民族访问团去新疆，冬天回来，冷不防戴爱莲向父亲提出离婚，她说她已爱上别人了 ，是一个在家里住过的青年舞蹈家。从1940年到1950年，他们在一起生活了整整十年。

　　我后来随戴爱莲学习舞蹈，延续了她的职业。我一直称呼戴爱莲为戴妈妈。在戴爱莲的葬礼上，我也以女儿的身份为 她送葬。

　　王人美病逝父亲在医院遥祭爱人

　　在父亲一生的四次婚姻中，王人美是和他共同生活时间最长的。但是由于他们在世界观、人生观和生活习惯等方面差 异很大，30多年来始终磕磕碰碰，貌合神离，两人都不幸福。

　　王人美在上海当歌舞演员时，经朋友介绍和父亲相识。当时她目的明确，希望组合家庭，解除寂寞。两人对彼此的脾 气都不甚了解，但都是社会知名人士，有一定透明度，所以经过几个月交往，父亲便直率地提出要求结婚。但婚后一直磕碰不 断。

　　1986年春，派出所通知甘雨胡同路南段居民，那一带已划归台湾饭店建造新楼，一年之内要准备搬迁。于是二人 从此分居两处。直到12月4日，王人美在回家路上，突然摔倒在地，神志不清，躺在积水潭医院急救病房。父亲赶到时，她 已经双眼紧闭，右颊碰破，肿了一大块，全身瘫痪，口不能言。

　　1987年3月，父亲在全国政协开会，由于会开得紧张，又为人美的病情忧心，犯了心肌梗塞。4月12日早晨， 王人美停止了呼吸。我还劝爸爸不要难过。

　　1987年4月23日，王人美的遗体在八宝山火化。火化前，生前好友向她告别，而作为她30多年的伴侣，父亲 只能从空军总医院窗口向空中遥祭。

　　1995年5月8日，父亲因病在北京去世。

　　讲述人/叶明明采写人/杨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