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违法行医事件幕后

　　调查人：本报记者 王小波

　　调查对象：任丘市妇幼保健院燕山道社区服务站

　　缘起：

　　任丘市一家诊所在门口的广告牌上列出的一些诊疗项目明显超出其执业许可范围，执法人员多次查处后却说“没有发现”。

　　在这家诊所，没有相关资质的人员却开展大量手术，一些手术严重违反有关规定，多次受到查处却照做不误。

　　查处“违法行医”为何这样难？

　　■一起违法行医事件

　　今年年初，任丘市妇幼保健院燕山道社区服务站(又称妇幼保健院燕山道诊所)受到卫生行政主管部门的查处。

　　任丘市卫生监督所负责人说，发现这家诊所的问题是在去年12月，一位网民通过网络举报了该诊所存在超范围服务、非法聘用非专业技术人员等问题，随后卫生监督人员突击检查了这家诊所。检查人员通过抓现场和查看病例后发现，这家诊所确实存在注册范围以外的医疗服务，但没有发现群众举报的非法接生的情况。查病历时发现，该所内科执业医师李某为患者做过一个阑尾炎之类的小手术，没有发现执业助理医师高山做过手术，但他负有监管责任。

　　事后，任丘市妇幼保健院燕山道诊所被罚款5000元，任丘市卫生局责成妇幼保健院对相关人员进行处理。

　　今年1月10日，任丘市妇幼保健院做出一份处理决定：高山调离原工作岗位，停止高山、李某执业活动6个月，扣发高山3个月工资，并要求各科室自查自纠，一经发现违纪情况，即对相关责任人进行严肃追究。

　　任丘市卫生局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妇幼保健院燕山道诊所的问题不太典型，没有多大新闻报道价值。

　　■“多次”查处违法行医

　　而围绕着燕山道门诊是否违规的调查也颇有戏剧性。

　　知情人介绍，早在2004年，社会上就有群众举报这家诊所涉嫌非法接生，职能部门多次前往调查，但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直至去年，一位内部职工的举报才让这家门诊的问题再也无法逃避公众视野。

　　“去年8月，有内部职工向我反映燕山道诊所非法接生、非法聘用非卫生技术人员等问题后，我们立即更换了该门诊负责人。当时院里调查了，我们去看了，诊所管理有些混乱，但没有发现非法接生，不完全是举报者反映的那个情况。”任丘市妇幼保健院院长孙小民说。“去年12月，我们又接到任丘市卫生局通报，院里两个主管院长配合卫生监督所到燕山道诊所调查，也没有发现这个情况。从业务的角度来看，他们确实存在偏差，作为保健院派出的社区服务机构，应该开展为社区居民建立健康档案等服务，他们公共卫生服务干得少，偏重门诊了。”

　　孙小民又自我解嘲说：“自个儿查自个儿说服力差，相关情况卫生局最清楚。”

　　“现在是法制社会，执法要抓现场，要讲证据，我们在现场确实没有发现非法接生的情况。”任丘市卫生监督所负责人说。

　　据了解，妇幼保健院系卫生局主管，卫生监督所是卫生局下属的一个科室。

　　知情人士透露，事情远没有当地卫生部门描述得那样简单，比如该诊所广告牌上早就列出了“产科”等超范围诊疗项目，只要对比一下诊所的执业许可证就明白了，诊所这样明目张胆地一干就是几年，为何卫生行政部门发现不了？这次查处结果相对于该诊所几年来的大量违法事实，过于“轻描淡写”。

　　一位举报者告诉记者，有一次他向某行政部门反映此事，对方答复说会处理，不料等到的处理结果是，他停在单位的自行车一天之内车胎莫名被人扎了两次。

　　■服务站发生了什么

　　任丘市妇幼保健院燕山道社区服务站距离该市繁华的燕山大道只有50米左右，从外表来看，这个社区服务站和一般的小门诊没有太大区别。服务站门口被懒洋洋的三轮车泊满，从车站到服务站只需一元钱，这种便宜交通工具的使用者大多是农村并不富裕的家庭。在这家服务站门口的大广告牌上，“产科”等字样刚被白灰涂去，显示这里刚遇到了一些变故，而门诊、住院一切如常。

　　这家诊所是2002年5月设立的，曾经在这里工作过的一位知情人告诉记者，初进这家诊所时，就发现这里存在引产、接生超范围服务、非专业技术人员做手术等情况，“当时社会上的一些小诊所都是这样，我们也见怪不怪了。”

　　“刚开始只是觉得药品价格不太规范，比如口服流产药的进价是25元，规定售价28.5元，实际售价达120元到190元不等。”

　　“又比如说非法接生。按照规定，接生人员必须同时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其所在的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还要有母婴保健许可证；另一个是从业医师不但要有医师执业证书，还要有接生人员的合格证书。任丘市妇幼保健院燕山道诊所却在没有母婴保健执业许可证的情况下非法接生。”

　　在知情人提供给记者的住院病历等物件上，该诊所还进行了大量《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上不允许的计生手术。如去年7月21日，燕山道诊所为安新县37岁妇女王某实施了输卵管再通术。此外这些物件还显示，这家诊所还为多名妇女摘取宫内节育器，为病人实施中期引产术、子宫摘除手术等。“仅引产就做了一百多例。”这位知情人士说。

　　据这位工作人员介绍，开门诊如果只做打针输液的活，收入十分有限，要提高效益就得打些“擦边球”。

　　■做手术的医生

　　这家门诊的原负责人叫高山，就在任丘市卫生监督所对燕山道诊所做出行政处罚以前，高山已经调回任丘市妇幼保健院。当地人对高山的介绍是，父母都是当地名医，高山本人的技术也不错，“真不知道高山现有的资质不够做那些手术”。

　　在任丘市妇幼保健院燕山道诊所，很多人习惯地称高山为高院长。知情人提供给记者的多份手术记录单上，都有高山的签名。2004年，高山取得了执业助理医师资格，按照《执业医师法》等相关规定，只有执业助理医师资格的高山还不具备相关手术资格。

　　到燕山道诊所之前，高山在任丘市妇幼保健院先后担任过妇幼科、妇产科、婚检科等科室主任。

　　在任丘市妇幼保健院燕山道诊所，大部分手术都由高山来做。记者在任丘市妇幼保健院采访时，孙小民也称高山技术不错，但对高山做超出资质以外的手术，孙小民表示不知情。而在燕山道诊所，一半左右的职工由妇幼保健院派出，这些职工对于专业技术人员的资质和服务范围应该心知肚明。

　　“关于有人举报燕山道诊所使用非卫生技术人员，那里有一些卫校生在帮忙，我理解为该诊所聘用不合理。”孙小民说。

　　任丘市妇幼保健院燕山道诊所有着独立的法人和名称，而该诊所使用的医院收费证明和诊断证明却是任丘市妇幼保健院提供。那么，这家诊所到底和妇幼保健院之间是何种关系？

　　孙小民告诉记者，燕山道诊所是妇幼保健院的一个科室或下属机构。任丘市卫生局有关负责人也给出了相同的说法，该门诊应该是妇幼保健院下属的一个服务机构。

　　■一份“承包”协议

　　而知情人士提供给记者的一份协议书却呈现出这样一个版本。

　　这份协议书的甲方是任丘市妇幼保健院，乙方是燕山道门诊部。协议说：“根据上级卫生主管部门有关卫生工作改革文件精神，改变医疗保健服务模式，我院为适应当前形势，满足广大群众的医疗保健需要，经院长办公会研究，报请卫生局同意，设燕山道门诊部。”

　　协议第二条说：“乙方在甲方的正确领导下，接受甲方的人员安排，并带领人员创收，采取多劳多得、股份分成、承包提留的原则，以此提高人员的积极性和服务热情……”

　　协议第五条提到了医疗事故纠纷的处理：“各门诊部因某种原因发生医疗事故或纠纷，其经济损失完全由门诊部(乙方)承担，院部承担法律责任。”

　　协议第六条说：“在承包期间，承包人员有权决定承包期限，甲方必须按门诊部原则给予支持。”

　　这份2002年5月签订的有效期为5年的协议，乙方签字代表是高山。

　　从这份协议内容来看，任丘市妇幼保健院燕山道门诊部似乎存在承包嫌疑。

　　任丘市妇幼保健院是一个全额拨款事业单位。全额拨款单位为何还要外面设立门诊创收？孙小民说，当时在外设立门诊，主要是为了拓展服务范围和人员分流，任丘市妇幼保健院现有人员158人，分流较为困难。

　　在协议签订之初，燕山道诊所向任丘市妇幼保健院上缴抽调人员工资的50%，而这些职工工资属全额财政拨款。

　　■“严肃追究”之后

　　燕山道诊所被查处之后，任丘市妇幼保健院要求各科室和诊所引以为戒，坚决杜绝违法执业情况发生。

　　就在任丘市卫生监督所和任丘市妇幼保健院对燕山道诊所有关问题及人员“严肃处理”之后，任丘市妇幼保健院知情人士向记者透露，燕山道诊所原负责人高山名义上调回了任丘市妇幼保健院，一些人看到，被罚停止执业半年的高山还在燕山道诊所做手术。

　　为验证这一说法的真伪，记者请当地一位热心人士拨通了任丘市妇幼保健院燕山道社区服务站的电话。

　　“请问这是燕山道妇幼医院的电话吗？”

　　“是。”

　　“我爱人下个月生产，想到你们那里做剖腹产手术，你们那里能做吗？不管白天黑夜都有人吗？”

　　“嗯，应该没问题。不过你最好提前到我们这里检查，我们早做安排。”

　　“谁给做手术呢？”

　　“高医生。”

　　“哪个高医生，是高院长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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