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锡最贵政府雇员要走人掀波澜

　　Ｎ新京报

　　颜兵，42岁。两年前，受聘为无锡市对日招商首席代表，以50万元成为内地年薪最高的政府雇员。一年前，他在第一期合同期满后被续聘。日前有媒体报道，因未能完成5000万美元的招商任务，无锡市政府可能不再与他继续签约。他本人坦言，已有意离开。

　　颜兵的遭遇引起广泛关注。深圳大学管理学院教授马敬仁认为，政府雇员制有利于在政府内部形成人力资源调节机制，但鉴于配套法规缺乏、雇员责权不明等现状，亟须进一步改善。

　　招商首席代表

　　颜兵是谁？两年前的3月26日，周五，无锡不少公务员都这么相互打探。

　　当天《无锡日报》的头版报道称，40岁的江苏泗洪人颜兵，受聘为无锡市对日招商首席代表，随后的第二版推出颜兵个人专访。

　　颜兵毕业于日本横滨国立大学院，并有多年日企工作经验，此次竞聘之前他还经营着4家企业。但当地政界更关注他履新后的“工资”———年薪为税后50万元。这相当无锡一个普通公务员10年工资的总和。

　　“无锡招商一直不错，在全省的名次也还可以。”无锡对外贸易经济合作局（下称“外贸局”）袁书记告诉记者，市里每年的招商指标会下放到各区，各区则分到下属各局。

　　与50万元年薪相对应，颜兵每年必须介绍有效项目源30个，组织境外投资考察团来访10批次，招商引资5000万美元，完成调研报告2篇。这意味着颜兵一个人每年要完成的外资招引任务，占到全市的2.5%。

　　颜兵的办公室被安排在无锡市外经贸局，后者负责他的“薪酬支付、办理出国手续等日常具体事务”。市里给他配了一辆车和一个助手。他的直接上司是分管外向型经济的副市长，在谈判时可以代表政府，但具体决策时，还要与政府领导、相关企业共同商议。

　　按照合同，50万元年薪按月兑现，对颜兵的考核则3个月一次，平时的业务工作也需进行汇报。

　　2005年3月一期综合考评后，颜兵续约。同年4月22日出版的《无锡日报》，对颜兵的评价是，“敬业精神、专业素养、工作能力受到业界人士的广泛认可与赞许”。

　　职责尴尬与考核争议

　　“一般来讲，他都是一个人在外面调研、考察，第一年来之后用了半年对无锡的经济等相关情况进行调研。”无锡市外贸局袁书记介绍。

　　上任伊始，颜兵挨家拜访市工商局、海关等与招商有关的部门，“让人家知道我，跟人家解释我的职务。”虽然在市外贸局办公，但他并不属于该系统，自然也不能行使该局的职能。

　　“当时我们也提出，把他放在外经贸局管理不是很恰当，后来市里综合考虑后还是放在这里。”市经贸局一位负责人说。

　　而招商过程中，外商从他的名片上看把他作为政府代表。颜兵每次均得向对方解释他的职责，以免引起误会。

　　招商是一个系统工程，一些事务性的工作需要布置下去，但在政府内部，颜兵同样面临着尴尬：“首席代表不是政府官员，有的部门觉得你是代表市政府说话，有的觉得你这个首席代表什么也代表不了。”作为雇员，除了企业工作方法之外，他也要学会使用政府机关的工作方法。

　　身份尴尬带来的还有考核难题。无锡市人事局人才开发处处长刘正焕曾表示，颜兵从前年4月至去年4月只完成了1000万美元的招商任务，而这一任期的业绩还不及上期。

　　颜兵的说法则与此不同，颜自称其第一年度共完成招商额7500万美元，有媒体还就此进行过报道。

　　这一差别被认为与考核体系存在关联。由于一项招商工作的完成涉及各部门，对招商代表的自主权、各部门如何加以配合、招商阶段性成果的划分等问题，均无明确的制度细化，很多项目谈成后无法确定划归谁的名下，统计数字上就有许多分歧。

　　悬而未决的特聘制度

　　在去年11月，颜兵在一份报告书中提及了离职愿望。“当时打算静静地走开，没想到现在引起这么大的关注”，而其中焦点在于招商任务未能完成。

　　无锡市人事部门的相关人士告诉记者，由于合约未到期，颜兵的去留尚未决定。“无锡的出发点是好的，在于引进人才，海归派回来也给无锡的发展带来了较大推动。”无锡市外贸局袁书记说。

　　颜兵本人也曾谈到，特聘雇员与公务员可达到功能互补。由于他对日本国情和国际招商法相对熟悉，在制定招商战略时更得心应手，但在无锡的实际操作和如何更好地为企业服务等方面，公务员则比他有经验。

　　“无锡的结果和我的预见差不多。”3月27日，马敬仁教授说。

　　马敬仁是深圳大学管理学院教授，曾参与深圳政府雇员制的咨询，对政府雇员制保持着长期关注。

　　在他看来，高级雇员身份特殊，难以融入政府。“他没有公权力，同时拿着高薪，这样在业务上跟公务员协调的难度很大。而在政府雇员的管理、权责问题等方面，目前还缺乏相关法规。”

　　马敬仁赞成推广负责一般事务性工作的一般雇员，即深圳推行的“机关事业单位辅助管理、工勤岗位推行雇员制”。一般雇员不涉及决策和公权力，能按需设置，而且进出方便，从而在政府内部形成一个人力资源调节机制。

　　在2004年3月，无锡同时上任的政府雇员共两人，另一人即市广电局首席电视节目主持人郭威，其年薪30万元。她去年与颜同时续约。

　　相对被广泛关注的颜兵的续约问题，郭威方面一直非常平静。“她做得还不错。”市人事局一位工作人员认为。

　　下一步，颜兵之后是否有继任者，无锡特聘制度是否继续实行，当地人事、组织部门均未明确表态。

　　5000万招商任务并非成败标准

　　颜兵：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做政府雇员

　　政府雇员制度从2002年6月开始已经实行了3年，而颜兵在任职期间，也不断被“叫好”或“拷问”，争论持续至今。3月26日，颜兵接受了记者采访，他说自己作为“试水者”的经验和教训，会使政府雇员制更加完善。

　　最好就是离开

　　现在被这么多人认为我是因为没有完成任务被解聘，我觉得很受伤。以这样的方式离去是我没有料到的。

　　记者：合同期要到了，真的不再续约了？

　　颜兵：那个被报纸披露的消息已经打破了一切，把我所有的热情都打消了，给政府的压力也很大。其实是否续约，无锡市尚在研究，还没有结论。可是媒体这么一报道，我就只能选择离开了。

　　记者：你的意思是不管政府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你都会离开？

　　颜兵：我现在身处漩涡，摆脱的唯一办法就是离开漩涡。如果我继续留任，只会越陷越深。但是现在被这么多人认为我是因为没有完成任务被解聘，我觉得很受伤。以这样的方式离去是我没有料到的。

　　记者：你是否确实没有完成合同规定的任务？

　　颜兵：5000万美元的招商指标只是合同中的一项，但是这一项已经占据了所有人的眼球，没有人关心我做的其他工作。

　　记者：除了5000万美元这个硬指标，你的工作都包括哪些？

　　颜兵：简单讲就是三项，一是招商引资，二是为政府出谋划策，制定对日外经贸政策，研究日本经营投资方式，寻找与无锡的对接点，提出适合无锡的招商模式，三是为驻无锡日资企业提供服务。我这两年，单是给政府的报告就写了十多个，太湖国际科技产业城就是我提出并规划的。

　　记者：现在政府方面怎么评价你的工作？

　　颜兵：过不了几天，无锡市政府肯定会有一个声明出来，如何评价到时自然知道。

　　5000万任务难评估

　　我认为完成了，但是这是一个很艰难的求证。

　　记者：你认为，合同中的其他几项内容都完成得比较好，但是在这些任务里，5000万美元是最容易评估的。

　　颜兵：你恰恰说错了。5000万美元这个指标反倒是最难评估的。我把日商介绍来，可我不是政府人员，我虽然代表政府，但是没有涉及政策和职能方面的权力，而任何一个招商都不可能由一个人完成，更多的招商都是多角参与。在政府外经贸系统，每个人都有招商任务，你不能说你颜兵接触过这个日商，这个外资就是你引来的。凡是接触过的人都可以这么说，哪个项目是谁的贡献没有一个标准。目前只有那种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负责洽谈的项目，才会没有争议算是我的任务。

　　记者：你现在来看，是不是当初定的任务太高了？

　　颜兵：客观上来讲，这个指标在确定当初是没有经过认真考察的，是一个相对随意的数字。对于无锡每年100多亿的招商成绩，这5000万美元也只占4%，听起来并不多，但怎么考核，怎么认定，制定时根本没有标准。

　　记者：你觉得自己这一次没有完成任务是因为没有一个明确的评估体系？

　　颜兵：我认为我完成了，但是这需要我提供很多证明，这是一个很艰难的求证，甚至会成为一场无休止的口水战。

　　记者：你有没有思考过问题出在哪里？

　　颜兵：这不是无锡市政府的问题，这是一个评估机制的问题。政府雇员毕竟是个新鲜事物，还没有一个完备的评估机制。

　　模糊身份带来麻烦

　　我没有任何公权力，我跟外商接触时是首席代表，但是无法决定任何项目。

　　记者：作为政府雇员，这两年你也一直在同政府的公务员打交道。与公务员相比，政府雇员的身份在工作中有哪些优势和劣势？

　　颜兵：我觉得两种身份应该融合，应该互补。我不是科长，不是科员，没有任何公权力，我跟外商接触时是首席代表，但是无法决定任何项目。即便是搞一个正式活动，相关招商引资时政府官员都出席，可首席代表却常常在现场找不到。每当到这种时候，我都很失落。

　　记者：从深层次来看，这也是政府雇员是否应当具有公务员所有的公权力问题。对此，你是怎么看的？有没有向政府提出过转成公务员？

　　颜兵：也提到过，但是解决身份问题是一个系统工作，也涉及一个利益问题，没有一个机制，光凭一两个领导的支持是不行的。再说也不是所有的领导认同政府雇员制这种形式。

　　当然，以高薪聘请的政府雇员的办事效率不是公务员可比的，我每天的工作强度和我两年的工作成绩是普通公务员的几倍甚至几十倍。

　　记者：有人认为你是政府雇员制度的一个“试水者”。

　　颜兵：我现在不再续约了，但是并不代表政府雇员制不好。而且我相信政府雇员制会在吸取我这样的“试水者”的经验教训上更加完善。

　　我不承认自己失败

　　这只是政府雇员制发展完善中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存在问题是自然的。

　　记者：你希望大家怎么来看你？

　　颜兵：我不承认我失败了。我不希望你们像看一个悲伤故事一样来看我，这只是政府雇员制发展完善中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存在问题是自然的。

　　记者：如果无锡市再聘“首席招商代表”，你对政府和继任者有什么建议？

　　颜兵：在总结我两年的经验教训上，政府如果还要继续聘任“首席招商代表”，应该把引资逐渐向为招商提供服务转变，将招商代表工作纳入全市外经贸系统的招商体系。

　　记者：怎么理解？

　　颜兵：比方说，外经贸局开会，出台新政策，文件、信息，我要了解，要掌握，一些重大活动我也应该按照正常程序去参与吧。但是这些都要摸索，我怎么参与，参与到哪一步，政府和招商代表都需要摸索。

　　记者：无锡这两年给你带来什么？

　　颜兵：我如果一辈子只做企业，可能很多问题永远都看不到。经过这两年，我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商人，我接触的视野更宽广，看问题更全面。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告诉所有关心政府雇员制的朋友，政府雇员制肯定会在全国推广开，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做政府雇员。

　　□新闻链接

　　政府雇员制推行时间表

　　“政府雇员制”最早于2002年6月在吉林省推行。上海、江苏、深圳等地紧随其后实施。

　　2004年3月25日，40岁的江苏人颜兵以50万年薪就任无锡市对日招商首席代表，被称之为“内地年薪最高政府雇员”。

　　2005年3月，颜兵与无锡市政府续签合同。

　　2006年3月，媒体报道称，因未能完成5000万美元的招商任务，无锡市政府可能不再与颜兵签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