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品回收问题调查：药贩子称什么药我都收

　　本报记者赖志凯

　　药品回收问题，历来是人们关注的焦点问题之一。全国人大代表曾多次呼吁各地卫生行政主管部门应严管药品回收渠道，尽快找到回收药品的最佳措施。

　　近年来，一些省、市相继推行了家庭药品回收措施：上海普陀区药监分局和卢湾区药

监分局在2003年就开展了“清理家庭小药箱”活动。济南市药监局从2005年7月开始，倡议市民在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天，把家中存放的过期失效药品交给济南市药品监管部门确定的8家定点药店统一回收。今年3月海南省出台了《家庭药品回收管理办法》，由政府指定的药店收购统一回收药品，有45种药品还可以以旧换新。

　　然而，目前的现实是，雪片般的药品回收小广告仍然贴满了全国各大城市的大街小巷。3月18日至21日，记者在海口市的几家医院暗访时发现，医院洗手间的门、墙上、走廊的台阶等地方还是贴了不少药品回收广告。

　　那么，既然各省、市都在加大药品回收力度，可为何非法回收药品的小广告还是屡禁不绝呢？记者为此进行了为期半个月的调查。

　　药贩子：什么药我都收

　　3月11日上午，记者在位于海口市龙华路的海南省人民医院门诊部的男厕所墙壁上，发现几张写有高价回收“美多吧”、“吗叮林”等三十多种西药、中成药、进口药的回收广告，广告上还留有手机号码。

　　这样的场景，记者在海南省农垦医院等几家大医院也见过。

　　海南省人民医院的一位清洁工告诉记者，她经常在厕所的墙壁上看到这样的广告，由于贴得很牢，很难洗掉。

　　记者曾采访省人民医院保卫科的有关负责人。他说，那些贴广告的人隐蔽性非常强，与病人家属没什么两样，医院防不胜防。

　　到底是什么人贴的回收药品广告？记者拨通了回收药品广告上的一个电话号码，接电话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对方显得很谨慎，问记者是谁，是干什么的。记者称有药品要处理，他和记者约好3月12日上午10点，在海口市东湖边见面。

　　3月12日上午，回收者准时出现。这名前来接头的中年男子马上把记者带到东湖市场后面一排低矮的平房处，而且显得异常谨慎。

　　记者问他都回收些什么药，他说：“什么药我都收，收购价格是药店售价的20％—30％，最高的可达50％。”“刚过期的药收不收？针剂收不收？”记者问。

　　他说：“针剂照样收，过期的也要，但是价格要低一点。记者想多问一些情况，他显得更加小心，只是称先要看看药再说。”于是，记者佯装回去取药离开了现场。

　　在随后的几天，记者根据不同的广告上留下的联系方式进行了暗访，所了解到的情况大致相同。谁在出售过期药品？

　　3月24日下午，记者又来到了海口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一位负责人接受了记者采访。

　　他告诉记者，按照有关规定，过期药品是不允许收购和进行交易的。药监部门每年都会对从医院和药店退回到药厂的过期存货进行处理，集中销毁。但现实中，部分诊所、药店以及一些家庭在处理过期药品时，存在很大的随意性，这就让一些不法分子有机可乘。

　　他说，有些小药店小诊所在经营过程中，并不是每一种药都常用，时间长了，有些药就会过期。因此，药的处理就成了问题，在利益的驱使下，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卖给回收者。但因为药监部门现在对这些诊所的药品回收渠道加大了监察力度，所以比起这些小诊所，卖药者还是个人居多。

　　随后，记者采访了一些市民。海口市甸昆小区的一位居民告诉记者说：“我长期以来都在享受公费医疗带来的好处，一个直接的好处是可以开很多跟外面比起来便宜得多的药。有的药自己用不着，在过期之前，自然就想到卖给别人。”

　　记者随后查阅了有关资料，资料显示：现在中国家庭中存放过期药品的占到80％，中国城市平均每个家庭有过期药215粒，其中30％—40％的药品超过有效期3年以上。有关专家指出，家庭存药多的原因其一是家庭盲目买药造成的浪费。其二是由于一些人可享受公费医疗，或者是买药可以从其他渠道报销，使得医院开出了大处方，造成了市民“提篮买药”。

　　显然，药品回收广告到处都是，是因为回收有市场。回收药品去了哪里？

　　那么，这些回收来的药品到底卖给谁了？

　　3月25日上午，记者走访了海口市多家医院的药房药剂师，他们都很明确地告诉记者，因为市内医院目前的进药渠道都很规范，不存在进一些来历不明的药，回收来的药主要流往农村和一些私人诊所。

　　3月25日中午，记者随机电话采访了三亚市凤凰村和昌江县白沙村的10户村民，其中有4位村民表示，他们或他们的亲戚朋友都有过在小诊所买过“便宜药”的经历。

　　三亚市凤凰村的邢增林对记者说：“在大医院看个感冒什么的就要开几百元的药，离家又远，而小诊所的药品有的要比大医院便宜三成左右，又不用跑远路和排队，所以有个感冒发烧的我们不会去大医院看病开药。而且我们农民用药知识不多，这些‘便宜药’究竟有没有过期，我们也分不清。”

　　3月25日下午，记者来到了海口市大同路万国花园建筑工地，在这里打工的湖北籍农民工黄浩民对记者说：“我们打工的最怕生病！大医院进不起，一般的小病都是硬挺着，实在不行就去诊所买点药。小诊所的药能比大医院便宜好多。”

　　当被问及有没有买到过过期药时，他的表情里更多的是茫然：“买的时候都是给开什么就吃什么。从没看过有效期。”

　　这时站在一旁的另一位农民工杨旭插话说：“我买到过，我拿给你看！”说着，他跑回工棚给记者拿来了一瓶“安乃近”，记者看到，这瓶“安乃近”从包装看没有任何瑕疵，标明的有效期是2008年，可是里面的药片却已经变了颜色，显然已经过期。

　　杨旭气愤地说：“我拿去退，他们怎么也不给退，还说只给换，我还怎么敢换啊，万一又是假的怎么办？”

　　海口市美兰区一家企业的下岗职工郎师傅对记者说：“前几年去单位医院看病，几角钱一针的青霉素，打上3天，感冒发烧马上好，现在去医院治个感冒，开的药我听都没听说过，我就拿这么点低保金，孩子还在上高中，这些药怎么吃的起？只好去小诊所看病了。”

　　据了解，根据海南省第三次国家卫生服务调查结果，海南省城乡居民人均收入年增长6.7％，而人均年医药卫生消费支出却增长8.8％。这说明目前在海南的城市和乡村，像他们这样因为看病太贵被挤出大医院的人越来越多了。

　　能否堵住非法收购？

　　海口市为了加大药品回收力度，于今年3月15日正式施行《海口市家庭过期药品回收管理办法》。

　　据了解，目前海口市共批准了8个药品销售单位作为定点回收单位。据海口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有关负责人介绍，目前有45种白云山制药厂的过期药品，可以兑换相应新药，其他药品则无偿回收。

　　但据记者了解，对于海口市出台的这项目规定，市民在普遍叫好的同时，真正参与的人并不多。

　　3月26日下午，记者在海口市广安堂药品超市海秀店内看到，进门左侧便是过期药品回收的柜台，但据营业员介绍，只是偶尔会有一些市民拿着过期的药品来回收，不过很多都是拿来过期的广州白云山厂的产品，换取未过期的产品，拿其他厂家产品的人则不多。记者在这家药品超市外随机采访了近10个市民，发现很多市民对过期药品的有效回收认识不够，近一半的市民称没想着要把过期的药品拿来回收。他们表示，未到药店进行过期药品回收是因为嫌麻烦，觉得回收点太少，不方便，或认为奖励机制不够，可“以旧换新”的药很少，有些市民则认为自己将过期药丢掉也没什么不好。

　　记者还了解到，不光是海口的药品统一回收受到了冷遇，今年以来，全国各地各种形式的过期药品回收活动也都有点“冷场”的感觉———上海宝丰大药房在两家门店回收过期药品，但活动开展了10天，平均每天只有五六十人拿回过期药品；日前，南昌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与江西黄庆仁栈华氏大药房联合开展了“红色”药品“绿色”回收活动，收效同样不乐观。

　　困局如何打破？

　　针对药品回收“叫好不叫座”的问题，一些业内人士坦言，多数老百姓指望上缴过期药后能够得到一定的补偿，但药监部门出不起这笔费用。而合作的药房方面也表示，企业也无力承担有偿回收的费用。换言之，缺乏必要、有效的激励机制是目前药品回收难以推行的原因。

　　在这一点上，北京市药品监督管理局宣武分局局长陈子平持相同的见解，“药品回收必须要建立长效机制，而这需要必要的激励机制作辅助。”

　　但有人也提出了这样的疑问：激励机制靠什么来实现？这笔费用究竟应该谁来负担？

　　有业内人士认为，正如今天的电脑等对环境产生危害的商品应该由生产方回收一样，药品回收是其生产企业理应承担的社会责任。

　　而一些药品企业却认为，消费者对于正确使用药品认识不足，不合理的购药习惯导致的药品过期、浪费，这样的损失让企业来承担是不公平的，也是企业承担不起的。

　　事实上，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过期药品回收“冷场”不单纯是激励机制的问题。

　　纵观药品回收链条的两个环节：首先是有多余药的人为药贩子提供了货源，但他们的药是从哪里来的？源头还在医院的大药方和公费医疗在监管体制上的漏洞。

　　其次是药贩子把药卖往了小诊所，但小诊所的消费群体是谁？正是农村贫困人口、农民工和城市贫困人口。他们在小诊所消费回收药的源头还是农村医疗体系的不完善和城市看病贵问题。

　　有关专家认为，目前的紧迫问题是在全面铺开药品回收机制的同时，让广大群众对过期药品的毒副作用、使用危害提高认识，要做到这一点仅仅依靠宣传科学用药知识和药品法律法规，是难以达到大范围回收过期药品的目标的，因而各相关单位必须创立一套行之有效的工作方法，以一种更有亲和力、号召力的方式，让群众易于接受，愿意主动将家里的过期药品拿出来、交上来。

　　专家同时指出，长远来看，要想彻底解决这一问题还要靠整个医疗体系大环境的改善。只有让多余的药流不出来，过期的药没处可销，贴满城市的回收药品小广告才能从所有人眼睛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