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材跨国非法采伐贸易链调查

　　□特约记者 章 轲

　　萨卡斯·阿诺莫(SakasAnomo)作为一名巴布亚新几内亚的普通百姓，也许没有意识到中国政府在打击木 材非法采伐方面所采取的不断强硬的态度，会对他的生活产生什么影响。

　　就在28日，中国国家林业局外事司多边处处长鲁德告诉《第一财经日报》，中国反对并且坚决打击木材非法采伐和 贸易。个别企业和个人从事木材非法贸易，是中国政府坚决反对并严厉打击的对象。

　　中国在过去10年中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原木和热带木材进口国。这些木材中，有的来自巴布亚新几内亚Midd leFly区，这里是阿诺莫的故乡。

　　调查人员采访阿诺莫时，他站在离家不远的一条小溪旁，一脸伤心：“自从那些外国伐木企业到来之后，小溪中就看 不到鱼了。一看到我的土地被毁成这个样子，我就感到特别悲伤沮丧。”

　　阿诺莫的遭遇并不是个别事件，国际木材盗采集团已经把位于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天堂雨林”作为主要采伐目标，其 中不少原木被运往中国。

　　对此，28日鲁德还表示，目前打击非法木材采伐和贸易，关键在于木材供给国也要健全法律法规，加大执法力度。 而在阿诺莫的故乡，这些恰恰是不被控制的。

　　跨国伐木公司大肆砍伐

　　“在巴布亚新几内亚，少数几家大型公司控制着该国大部分采伐经营权。”据绿色和平组织中国办公室项目官员施鹏 翔介绍，这些公司大多来自马来西亚，当他们伐光了马来西亚大部分森林后，纷纷盯上了巴布亚新几内亚大片未经开发的原始 森林。

　　“我们确信在巴布亚新几内亚90%-100%的采伐都是非法的，因为伐木公司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没有按照该国 的法律，取得传统土地所有者的事先知情和同意。”施鹏翔说。

　　安妮·凯基尔(AnnieKajir)是巴布亚新几内亚首都莫尔斯比港的律师，她告诉调查人员：“土地所有者 背后被枪顶着，不得不在协议上签字，警察和公司的职员就在旁边。原住民在没有任何法律咨询的情况下签下了协议。”

　　英国“环境调查机构”(EnvironmentalInvestigationAgency)去年发布的一份 调查报告证实，尽管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宪法承认原住民的土地所有权，但在该国的非法采伐往往未获得土地所有者的知情和同 意。

　　2003-2004年，巴布亚新几内亚政府和世界银行曾委托独立调查小组对现有的采伐项目进行审查，结果发现 没有一个项目遵守了所有相关法律，很多项目还违反了环境条例。

　　英国“环境调查机构”的调查证实，非法采伐引起食物短缺，水资源供给告急，乃至进一步削弱当地的经济发展机会 。

　　在印度尼西亚，非法采伐同样猖獗，其中也有跨国伐木公司的身影。

　　根据2004年印度尼西亚的官方数据，当年该国木制品中76%来源非法。如果包括非法出口的原木，非法采伐的 比例将很可能达到80%。尽管印度尼西亚林业部呼吁外国政府提供协助，阻止非法采伐的木材及产品进行交易，但是非法采 伐和交易活动仍在继续。

　　“非法采伐已经成为一个背后得到强大支持的有组织犯罪活动，其网络遍及各地，坚固难摧。”一位印度尼西亚林业 官员称。非法采伐者有胆量抗拒执法，威胁甚至暴力袭击森林执法人员。

　　英国“环境调查机构”和印度尼西亚环保组织Telapak在调查中还发现，非法采伐的木材往往通过非法途径出 口到中国和其他国家。例如，2004年马来西亚只记录了115万立方米的原木出口中国，但中国海关却记录了从马来西亚 进口272万立方米原木，双方的数据差距有157万立方米之多。这些原木大多是在印度尼西亚非法采得，使用伪造文件佯 装马来西亚的原木出口的。

　　常青集团被指严重违法

　　在阿诺莫所在的MiddleFly区，外国伐木企业包括常青集团等跨国伐木公司，其中常青集团已在当地采伐多 年。

　　该集团创办于1975年，据《第一财经日报》调查，老板张晓卿依靠从事伐木和出口原木发家，第一桶金来自于马 来西亚沙捞越州4个县的伐木权。

　　30年间，常青集团木业从采伐、加工到出口，业务遍及亚洲、欧美等许多国家和地区。在马来西亚、巴布亚新几内 亚、新西亚以及赤道几内亚、南美洲的巴西、英属圭亚那以及俄罗斯都拥有森林砍伐区，总面积达数百万公顷，成为世界上拥 有森林砍伐区最多的集团之一。

　　英国“环境调查机构”和印度尼西亚环保组织Telapak在此前的调查中发现，常青集团有着破坏环境、违反法 律等诸多不良记录。

　　早在2002年，巴布亚新几内亚政府发布命令，成立一个由林业官员、律师和土地权专家组成的调查小组，对一些 新的有争议的采伐许可证及其延长期进行独立审查，其中3个项目涉及常青集团。

　　绿色和平组织的调查证实，巴布亚新几内亚80%的原木采伐经营权和出口由几家马来西亚的公司所控制，其中常青 集团更是直接或间接地控制了至少一半的原木出口量。

　　调查人员还发现，在印度尼西亚禁止原木出口后，来自印度尼西亚的非法原木普遍地使用伪造文件，假装成马来西亚 原木走私到其他国家。

　　“所有从印度尼西亚查亚普拉出口的原木都是走私出境的。他们用马来西亚船运文件进行走私，什么文件都有，有原 产地证明，反正是所有马来西亚的文件都有。我是这方面的专家。”一位香港木材贸易商对英国“环境调查机构”的调查员说 。

　　除了原木之外，绿色和平组织的调查人员还发现，大量的非法木材在印度尼西亚加工成半成品，再出口到其他国家。 当地的木浆和纸张产业因为扩张过于迅速，只能够依赖对天然林的非法采伐来满足原料的缺口。

　　跨国非法采伐贸易链

　　印茄木(又名菠萝格)是东南亚和太平洋岛屿上最珍贵的树种之一，可用作生产高级木地板、家具、木门、甲板和饰 架等产品。由于大量采伐，印茄木已经被世界保护联盟列为“脆弱物种”，至今只有印度尼西亚巴布亚省和巴布亚新几内亚的 “天堂雨林”还存在比较丰富的印茄木。

　　根据中国海关数据，2004年从马来西亚进口了87万立方米的印茄木。“事实上，这些绝大部分来自印度尼西亚 。”施鹏翔说。

　　2005年2月，英国“环境调查机构”和印度尼西亚环保组织Telapak联合发布了一份调查报告，揭露印度 尼西亚巴布亚省的印茄木正受到大规模的非法采伐，并在犯罪集团的安排下取得伪造文件，然后走私到中国和其他国家。

　　印度尼西亚环保组织Telapak证实，每年大约有价值10亿美元的印茄木原木从印尼巴布亚省走私到中国。走 私路线由印尼雅加达，经新加坡、中国香港到内地。盗伐木材在印尼当地的价格每立方米只有10美元，但加工后价格暴涨到 270美元。

　　施鹏翔称：“报告发表后，印度尼西亚总统苏西洛(Susilo)立即派遣国民警卫军(NationalPol ice)和军队到巴布亚省，对非法采伐和出口进行严厉打击。在之后的2个月，执法人员查封了接近40万立方米的非法原 木，相当于每年3%的全球热带原木贸易量。”

　　由于印度尼西亚政府打击非法采伐和出口的行动，中国从“马来西亚”进口的印茄木在2005年5月以后大幅下降 ，进而证明绝大部分“马来西亚”的印茄木其实产自印度尼西亚。

　　“2005年下半年，我们对中国20多家胶合板工厂、面板工厂和贸易商进行了调查，发现从巴布亚新几内亚进口 的大量原木是从张家港登陆的。”施鹏翔对记者说，将原木大量进口到中国的贸易商中，就包括常青集团。

　　调查显示，大部分非法印茄木从张家港进入后，再运到邻近的工厂加工成木地板。2002年，中国市场上53%的 热带木材从这里进口。据中国海关的数据，2004年有65万立方米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原木由张家港进入中国，占了中国从 巴布亚新几内亚进口原木总量的一半左右。

　　为便于销售，原木货主通常把自己的手机号直接写在堆放在港区的原木上，买家在港区看中某堆原木即可直接联系货 主，使得购买非法木材就像叫外卖一样容易。而中国加工好木地板，大量销售到美国、加拿大、日本和英国等国家，成为完整 的贸易链条。

　　而在出口方面，一些大的欧洲客户，例如像英国最主要的胶合板公司InternationalPlywood在 上海设有自己的采购人员，直接到中国的胶合板厂进行采购。大部分厂主称国外的客户大多不会询问木材来源于什么地方和是 否合法，他们只关心胶合板的价钱。

　　“我们确认，多家欧洲公司都购买了由巴布亚新几内亚的非法木材制成的中国胶合板。”施鹏翔对记者说，其中包括 比利时的贸易商FEPCO。

　　FEPCO的中国供应商从巴布亚新几内亚的Turama林业公司和Innovision公司进口冰糖果原木。 Turama公司和常青集团有密切的关系，正在巴布亚新几内亚境内最大的一片未开发的原始森林进行采伐，而且有证据表 明该公司违反了巴布亚新几内亚的法律、环境和森林管理条例。

　　中国声称严厉打击非法采伐

　　对于木材的非法采伐和贸易链条，中国政府的打击态度是坚决的，并采取了积极措施进行遏制。

　　从4月1日起，中国将调整现行消费税的税目、税率及相关政策。其中，实木地板将作为一个新增税目，按照5%的 税率征收消费税。财政部表示，调整是为了鼓励节约木材资源。

　　国家林业局新闻发言人曹清尧2月27日表示，中国政府一贯履行国际共同责任，反对并且坚决打击非法采伐和非法 进口木材。曹清尧说，中国政府立足于自主解决木材需求。在保护本国天然林资源的同时，也在营造自己的木材生产基地。他 还表示，希望有关国家对本国的木材采伐加强管理，从源头上杜绝非法采伐和非法木材贸易。

　　据国家林业局透露，全世界对天然林的过度滥伐和非法走私贸易，令人触目惊心，估计每年全球非法采伐和走私贸易 的木材贸易额可达100亿~150亿美元。对天然林的非法采伐，主要发生在亚洲的印尼、缅甸，非洲的喀麦隆、赞比亚、 刚果，北美的墨西哥和欧洲的俄罗斯等国家。

　　中国与欧盟领导人在2005年9月于北京举行的第八次中欧峰会中达成《中欧峰会联合宣言》，双方在宣言中同意 “共同合作打击亚洲地区的非法采伐问题”。

　　中国与俄罗斯领导人在2005年11月于北京举行的中俄总理第十次定期会晤中也一致同意：“进一步加强森林资 源开发利用，加大对非法采伐木材和贸易的打击力度。”

　　国家林业局国际合作司司长曲桂林在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极个别企业和个人参与非法采伐和相关贸易活动， 是企业和个人行为，绝对不是政府行为。中国政府一贯严厉打击非法采伐，这一立场不会改变。我相信，在继续加强国内森林 执法、打击非法采伐、保护森林资源的同时，中国将继续加强双边和多边合作，打击非法采伐木材贸易。”

　　“发达国家不单从中国大量购买廉价但高质量的林产品，而且人均消耗仍然远超其他地区。”施鹏翔认为，在对待全 球森林危机的问题上，欧美等国家和地区有着同样不可推卸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