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轻生 弱女咬牙挑起生命之重

　　———本报深度关注：一个轻生者家庭一年后的现实样本

　　本报记者万金龙摄影朱建国

　　昨日，本报对妞妞跳楼轻生168天里给几个亲人家庭带来的悲剧现实进行了深度关注，然而这仅仅是无数轻生者家庭现实悲剧的一个缩影。本报记者先后走访了成都多个轻生者

的家庭，引起了我们许许多多深沉的哀思。这些家庭同样经历了“黑色瞬间”之后的令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与绝望。今天，我们关注的这个轻生者家庭（本报曾作报道），在经历不同时期后呈现出的现实样本。

　　艰难打拼 5万多赔款得赔50年

　　当过知青的老吴曾以顽强的生命力走过那个饥荒的年代。处境艰难的他是一个家庭的脊梁，即使下了岗也不曾哀叹。然而在一次挫折中，他却抛妻弃女走上了绝路。

　　2005年12月19日下午，阴冷的蓉城。这是在萍萍（化名）的父亲老吴自绝10个月后，我第6次来到成都跳蹬河南路某厂区宿舍的萍萍家，屋里却没人。对面邻居告诉我，萍萍的妈妈刘女士为了生活加班加点在上班。

　　下午5时过，在社区干部严女士的帮助下，我们来到附近的某工厂车间见到了辛勤劳作的刘妈妈。身着工作服、戴着口罩的刘妈妈佝偻着腰，正在从事绝缘漆的裁剪工作。严女士说，老吴出事时，身为工厂合同工的刘女士因为年纪偏大已下岗了。厂区考虑到该母女俩生活困难，再次把刘女士召回厂里上班。

　　“老吴不仅抛下了母女俩，也给他们甩下了一个沉重的大包袱！”严女士悄悄告诉我，老吴出事不久，车祸中的那位重伤老人也在医院抢救无效死亡。根据有关协议，母女俩得赔5万多元的赔偿费。好在车祸中破碎的另一个家庭还是挺通情的，考虑到母女俩生活极其艰难，那5万多元赔偿费他们只要求刘妈妈每月按期赔100多元的费用。“可是，就算她（刘女士）永不下岗，按这现状也得赔50年啊！”无疑，这个包袱将来还得甩给女儿。

　　【记者感悟】他不负责任地走了，可是甩下这么个沉重的大包袱让亲人来背。其实，不管我们的生存有多艰难，我们都不能自私地为自己活着；当我们有一天也厌倦了凡尘俗世，可不可以为所爱的亲人负责任地抬起头来风雨兼程呢？

　　省吃俭用柔弱肩膀撑起一个家

　　据刘妈妈说，她拿的是计件工资，为多挣几个钱，她每天八点钟上班，傍晚六点钟下班，有时事情多下得更晚，工作日长达十余个小时。“这样，一个月下来我也能挣个六百多块钱！”尽管工作很累，薪水并不多，但对刘妈妈来说却是心存感激了，因为女儿上学很需要钱，这个家全靠这六百元钱来支撑着，“不能出任何闪失，怕就怕哪一天又下了岗！”

　　下午5时30分，刘妈妈首次提前下班，把我们迎接到她的家里。屋子有70平方米宽，东西少而零乱。“太乱了，太寒碜了，不像样哈！”她苦笑着向我们一再表示歉意：一直没有精力来整理一下。

　　刘妈妈说，对于每月赚来的600多元，她必须“精打细算”：每月最多只能给女儿萍萍200元的生活费，再存200元作为女儿每学期学杂费的必需开支。刘妈妈自己则千方百计省吃俭用，工厂职工午餐费为2元钱，可她舍不得用，而是跑回家里下一碗面条煮几片白菜便算正餐饭了。

　　“女儿非常节俭，同学伙食费都是每餐5元钱，但她只用2~3元钱。她很懂事也很坚强，我担心她伙食太差学习跟不上！”刘妈妈心疼地说，因为家庭十分困难，女儿连住校费都交不起了，一直和班里的女同学挤在一张床铺上睡。她深爱着的女儿正是她坚强活下去的最大精神力量。

　　【记者感悟】刘妈妈600元的生活账，算得我们的鼻子一酸一酸的。一介弱女，尽管生活如此举步艰难，依然挺立起不屈的风骨，让人醒悟———所有的成功和失败都是人生经历的偶然和必然，如果每一个活着的人都能像刘妈妈那样有一颗不屈的心灵，正视人生的挫折与疾苦，失败会不会只是无限春光的序曲中一个短暂的音符呢？

　　相依为命母女迎着风雨前行

　　这个家庭随着老吴的离去而风雨飘摇。我一直担心，这10个月母女俩是怎样挺过来的？在后来的走访中，据邻居们说，除了女儿周末偶尔回家陪伴妈妈外，刘妈妈几乎每晚都一个人守在这个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其间所有的苦痛，都由这颗柔弱的心独自承受。

　　然而，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女表现出来的坚强，却令人肃然起敬。言谈中，刘妈妈仍会忆起老吴的轻生给家庭带来的巨大不幸，抑制不住的凄凉泪水仍会不断地涌出来。然而，擦干眼泪她又重复起那句话：“有什么办法呢？我上有老下有小，不管日子有多艰难，也总得活下去呀！”

　　“父亲，女儿知道你这辈子活得太累了，可你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啊！你怎么能这样自私的离去！”女儿萍萍曾经泣不成声对远在天堂的父亲诉说过，但萍萍的内心对爸爸的作法并没有过多的埋怨。她说爸爸在她心目中是个好父亲，“他非常爱我，为了我的大学学业，爸爸拼命地打工挣钱，不管有多苦有多累，都从没有过一句怨言……”她说父亲这一生活得太苦太累，而有些暴风雨有些苦累又是生命所无法承受的。

　　当晚6时10分，当我们离开吴家时，刘妈妈一直坚持把我们送出小区。浓雾下的冷风中，那个与厄运艰难抗争、柔弱矮小的身影，佝偻着腰坚强地站在小区的大门口，目送我们离去。

　　【记者感悟】猝不及防的悲剧，在人生旅途中总像一条很难绕开的河流，然而我们又总得坚强地趟过去。一双柔弱的臂膀，一位坚强的女人，一个不屈的身影，为我们展示了这样一种人生境界。

　　自绝之惑“乐天派”不堪承受之重？

　　驾车的老吴在车祸中大难不死，可其后他却走上绝路。记者在调查中发现，对老吴此举，不管是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人，这个沉重的问号，总在人们的脑海中形成一团令人惊讶而无法理清的乱麻。

　　曾经为老吴操办过后事的徐婆婆也一个劲地夸老吴善良的为人：“一百个人中，没有一个说他不好的！他的死对大家的震撼太大了！”

　　“恶劣的岁月里他都没有垮下，可现在为啥却走上了绝路呢？”老吴生前最好的伙伴王明回忆说，在当知青的年代里，他们吃的是难以下咽的苦荞馍馍，住的是破烂的茅草房，老吴回城后一直很开朗，即使下岗几年，大家也看不出老吴有过半点悲观的情绪。

　　据了解，出事前，老吴和妻子都下岗了。老吴依靠从亲戚处借来的一辆面包车，时而悄悄拉几个客，时而拉些货物挣些养家糊口的钱，一家子的生活过得很艰难。

　　记者在后来的进一步调查中了解到，老吴驾车伤人后曾迅速赶到医院重症监护室看望了重伤中的老人，且向伤者亲属表示同意支付那笔巨额的抢救费用。然而他同时表示，“拿了我的命，我也拿不出这笔钱啊！”离开医院时，他表现得非常凄惶……

　　重伤老人的女儿告诉记者，她看见老吴骑车离去时恍恍惚惚的，还劝导他想开些。她回忆老吴离去的背影时说：“连车子都骑不稳了，当时我还担心他会不会出什么事！”

　　王明和老吴生前的几位老朋友分析，老吴这辈子活得太累太累了，尽管看上去他很坚强。但平时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只能一个人扛着，他不可能、也没有机会接受心理上的“按摩”。

　　换句话说，重重压力下的平凡职业，过多的压力长年累月积压在他的内心里没有得到释放。像他这样的人不仅是身体不健康，心理也是不健康的。在突如其来的致命打击面前，他当然一下子就“崩溃”了！

　　【记者感悟】生命是顽强的也是脆弱的。如果社会能更多地关心轻生者的“生”，是不是可以免于不断地面对他们的“死”呢？如果爱是照亮人心的最亮的那盏灯，那我们可不可以把这盏灯点燃，给生活在阴霾世界的人们更多的光明和期望，让绝望的人看到活下去的希望？

　　新闻闪回

　　2005年2月23日，元宵节刚过。在跳蹬河北路附近某拆迁楼里，一民工在厕所里发现了一名上吊自绝的男子。经调查，这位男子正是附近某工厂的下岗职工老吴。老吴家庭生活十分困难，生前他从亲戚那里借来一辆面包车，偶尔拉拉客或货物挣点钱。三天前，他不幸开车撞伤了人，伤者生命垂危正在医院接受抢救，抢救费高达几十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