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武隆农民滥挖野生兰花

　　武隆农民像割猪草一样满山挖兰花，只因收购者试图发现一夜暴富机会，原本馥郁芬芳的兰花，染上了洗不尽的铜臭。

　　倒卖野生兰花在国内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产业链条：农民挖掘后低价出售给中间商，中间商经过筛选后出售给兰花营销商，流入兰花市场。

　　3月29日，本报记者赶赴武隆与贵州交界处，近距离接触这个被一些人称为“绿色股票”的暴利行业。

　　基因变异神话

　　摧残野生兰花资源

　　信报记者朱彦/文黄伟张毅/图

　　近日，本报记者接到报料，在重庆与贵州相邻的武隆等地，每到春季，有大量农民上山滥挖野生兰花，最热闹的时候，即使一个60多岁的老太太，每天也能挖到上百斤兰花。

　　近20年来，在国内，兰花的培育和收藏之风逐渐兴起，近年来已经逐步发展为体系完整的兰花产业。一些形态奇异，品种稀有的兰花，交易价格动辄上万，单株兰花标价上百万的新闻也屡见不鲜。

　　重庆武隆附近的山区，蕴藏着大量的野生兰花资源。据业内人士介绍，在武隆县桐梓镇，当地野生兰花由于形态优美，受到行家热捧。坊间甚至流传，与其他地方相比，桐梓的兰花经人工栽培后，比较容易发生基因变异，一些原本非常普通的植株，有可能转变成异常罕见的“奇花”，价值增长数万甚至数十万倍。

　　在当地，普通兰花的收购是论斤卖，一般是每斤1元，但如果能从中培育出一两株“奇花”，收购者将获得上万元甚至几十万元的丰厚回报。

　　在暴利的驱使下，重庆乃至全国各地的收购者，纷纷在兰花交易活跃的春季涌向桐梓，从当地农民或中间商手中大量收购普通兰花。他们怀着一夜暴富的梦想，穿梭在重庆东部的大山里。

　　倒卖野生兰花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产业链条：农民挖掘后低价出售给中间商，中间商经过筛选后出售给兰花营销商，流入兰花市场。

　　3月29日，本报记者赶赴武隆，近距离接触这个鲜为人知的行业。

　　武隆桐梓：

　　像割猪草一样挖兰花

　　王达勇(音)的家在重庆武隆县桐梓镇，靠近贵州。从家门口向远处望，能看见绵延不断的山脉。

　　在国内兰花业界，桐梓镇名气不小。

　　当地人把兰花叫作兰草。“我们这里的山上长着很多野生兰草。最近这几年，每逢春天，总有很多人到镇上收购兰草。”王达勇对记者说。

　　据王回忆，大约是在六年前，桐梓镇来了一批贵州人，他们住在镇上，向村民们打听附近山上野生兰草的情况。后来他们放出消息，声称要大量收购。

　　从那以后，每到野生兰草的开花季节，附近村民们就拿着锄头和背篓上山挖兰。自那批贵州人以后，每到春天，桐梓镇上总会聚集着一些兰草贩子。他们有的来自贵州，有的来自云南，甚至还有操着蹩脚普通话的福建人。这一两年来，桐梓镇上已经有人做起了中间商，负责从村民手里收购兰草，并转手卖给外地购兰者。

　　王达勇的家人也曾上山挖过兰草。3月29日，当记者见到王时，他摇着头说：“你们来晚了。20天前都还有人收兰草，现在已经过了开花的时候，收购的人都走了。”

　　据当地人介绍，桐梓的兰花以春兰为主，叶面的宽窄程度决定了价格。叶面较窄的，一般的收购价是每斤0.5元；叶面较宽的，一般是每斤1元。如果买兰的人多，价格会略有上浮。

　　在桐梓，收购兰花的季节里，没有外出务工的壮劳力大都忙于春作，挖兰的工作是由上了岁数的老人和还不能下地的孩童来完成。由于山上大量生长着野生兰草，即使是60多岁的老人——只要眼睛不花——最多的时候每天能挖上100来斤。

　　几乎所有的村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收购兰花，也不知道0.5元一斤的价格是否合算。只因为能卖钱，每年春季，他们都很积极地上山挖兰。

　　“一斤兰能卖5毛钱，多的时候能卖1块。年成好的时候，一季挖上几百斤兰草完全没问题，能赚上好几百甚至上千元钱。”王达勇说。

　　名贵兰花

　　价值数十上百万

　　王达勇并不知道，其实兰花应该论“株”或“苗”卖，不该论斤卖的。

　　假如桐梓镇的挖兰人参加一次花卉博览会，他们肯定不会再以现在的价格出售挖来的兰花。

　　2005年9月28日，第六届中国花博会在成都温江举行，来自20多个国家的90多个展团携带自己的花卉参会。

　　据媒体报道，在这届博览会上，共有1600多盆各种兰花参加展出。主办方安排的兰花展区大约有2500平方米，门口安排了戒备森严的岗哨，并安置了20台摄像机，24小时全天候监控馆内参观者的举动。

　　主办方如临大敌的最主要原因，是参展兰花的价值昂贵。相关人士估算，展区内的兰花加在一起，价值超过一个亿。在这些兰花中，单苗价值最高的，是一株被兰花界公认为“中国十大名兰”之首的兰花“御前梅”，据专家估算，它的价值至少在50万元人民币以上。其他的兰花也都价值不菲，排名第二的“盛世牡丹”单苗价格也在30万元人民币以上。

　　一些不法分子已经把目光盯上了兰花。2005年3月下旬，昆明警方在处理一起纠纷时，抓获了大理人张某。在调查中，昆明警方发现张某很可能与3年前发生在云南大理的一起特大入室抢劫兰花案有关。经过努力，张某终于交代了犯罪事实。2002年底，张某得知大理市北某小区内有一位姓李的住户，他家里收藏着一些贵重的兰花。同年12月9日，张某伙同其他3人闯入李家，将李的母亲捆在椅子上，盗走兰花100余苗，总价值13.5万余元。

　　记者把这些情况告诉王达勇后，他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

　　临走时，王达勇没有和记者告别。他坐在公路边的一块石头上，两个手指夹着一根早已熄灭的香烟，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片生长兰花的大山上。

　　中间商：

　　用运冰糕的冷藏车运兰花

　　与王达勇的直率相比，桐梓当地的兰花中间商杜某显得非常谨慎。

　　兰花交易升温后，桐梓当地出现了一些中间商人。他们集中收购农民挖来的兰花，然后大批量出售给全国各地赶来的收购者。

　　在桐梓的中间商里，杜某属于规模较大的。刚开始接触的时候，杜某并不信任记者。

　　“你来晚了。现在已经过季了，没货。”杜某总是推脱。

　　当记者表示购买量很大，需要两三千斤时，杜某的口气有了缓和：“我可以帮你问问，看看能不能组织这么多。”

　　杜某告诉记者，近年来，武隆当地林业部门管得很严，滥挖滥采的行为一经发现，会受到非常严厉的处罚。

　　为了安全，杜某基本上不到农民家中收购兰花。她在桐梓镇上有间门面。每到赶场天，农民们背着背篓，把挖来的兰花送到门市上，杜某按每斤1元左右的价格(价格视行情而定)大量收购。

　　杜某表示，这种收购方式的安全性很高。农民的滥挖行为，林业公安很难查处：“警察不可能每天都到山上蹲守的。而且即使在挖的时候被警察看见，村民只要说，这是挖回去自家栽种，警察就无可奈何了。”

　　当记者表示，有可能会派一辆卡车来购货的时候，杜某表示反对：“不要用卡车，太不安全了。车出武隆的时候会遇到检查，要是被发现就惨了。”

　　她给记者提出了两种运输方式：“你可以分几次运输，把兰花装入箱子、编织袋里，随客车运送到重庆。或者，你去找个运冰糕的冷藏车。那种车是全密封的，货箱也大，两三千斤兰花，一车就拉走了。”

　　杜某表示，交易地点不能在桐梓。几千斤兰花的大宗交易非常显眼，容易惹麻烦。

　　“到时候我们可以到武隆县城里交易。我把兰花装进编织袋，你开车来接货，到时候钱货两清，又方便又安全。”她说。

　　今年春季，杜某的生意还算不错。从成都、山东、云南等地赶来的收购者们络绎不绝。就在记者与她联系前10分钟，她才从武隆县城送货回来。

　　据杜某介绍，这些收购者的收购量都很大，最少的一次也要买好几百斤。但杜某并不愿意透露自己一季能出售多少野生兰花。在记者的追问下，她笑笑说：“没多少，赚得也不多，够点稀饭钱。”

　　在与收购者的接触中，杜某逐渐了解到，这些人用很低的价格大规模购入兰花以后，首先要进行一次筛选，从中寻找有没有能够培育成价格昂贵的“奇花”的植株——不过据收购者们自己说，他们在武隆基本上没有遇到过这种“前途无量”的野生兰花。

　　所以他们收购野生兰花以后，最主要的工作是再倒卖。据了解，即使是一些品种普通的兰花，只要形态比较优美，也能够卖上几十元、上百元一株。剩余的一些品相较差的，收购者们也能以数十元一斤的价格批发出去。

　　不过在所有收购来的野生兰花中，这种有一定价值的植株只是一部分。其他的野生兰花很难卖出比较高的价格。

　　这些兰花又怎么处理呢？“可能是被烧掉了吧。”杜某说。

　　暴富狂热可能导致名种绝灭。

　　重庆兰友文先昌先生已经有近10年的养兰经历。尽管对行业内部比较了解，但文先生仍然称自己“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并不光是武隆，贵州、湖北乃至全国各地都有滥挖兰花的情况。”文先生告诉记者，这些从山区大量收购来的野生兰草，兰花业内一般称为“下山草”，品质普遍很低，收藏和观赏价值很小。

　　对这些情况，四川简阳花艺公司董事长蒋石兰先生了解得更多。据他介绍，滥挖兰花的现象，大约是从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的。近年来，兰花产业逐步升温，名贵兰花的单苗价格不断看涨。很多人怀着侥幸心理，企图通过到山区大量收购兰花，从中找到一两株极品，达到一夜暴富的目的。

　　在蒋先生眼里，这些暴富梦想的成功率与买彩票中头奖的几率相等：“名贵品种是因为稀有才值价，平常极难遇到。这些‘下山草’非常寻常，基本上不会有所谓的极品。”

　　据资料显示，在滥挖兰花比较严重的贵州、江浙等地，一些品质较好的野生兰花已经很难见到。在这种近乎疯狂的掠夺性开采后，即使有罕见的兰花名种，也很可能就此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