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黑老大”李伟面对面

　　亳州市李伟涉黑案件前不久开庭审理（本报曾报道）。日前，笔者在省公安厅“打黑除恶”专业队民警陪同下，专程到亳州，和“黑老大”李伟（以下简称李）进行了面对面的交谈，探寻“黑老大”的内心世界。

　　见到省公安厅“打黑队”民警卓亚明，李伟显得很激动，满脸笑容，他上前一把拉住卓亚明的手，“我太想你们了”。李伟说：“我一直想找机会和卓队长谈谈，说说心里话

。”

　　家道中落，想做“蛊惑仔”

　　笔者：你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

　　李：其实我是个好孩子，后来受我母亲去世的影响，家道败落，我开始和朋友们在外面玩，经常不回家，我爸也不管我。那时最流行的录像片就是香港拍的“蛊惑仔”系列，我一部不落地全看完，里面“大哥”的形象对我影响特别大。

　　亳州当时“混世”的都喜欢在喷泉那儿玩，我也在那儿玩，有一次亳州当时的一位“大哥”级的人物骑一辆本田400从我们面前疾驰而过，我们都投去了羡慕的目光。我们互相议论着，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混世做老大真威风。”正是这句话让我也有了做老大的念头。家庭的变迁让我产生了叛逆心理，再加上我爸的不关心、不过问，心想反正家也完了，不如像他那样，做个“混世”的，做个“老大”。由于年轻人容易沟通，再加上都有想“混”的念头，我周围的朋友越聚越多。

　　第一次砍人，竟有“快感”

　　笔者：还记得你第一次打架时的情形吗？

　　李：我第一次打人，就是发生在亳州当时热闹的喷泉边上。当时一个比我大两三岁很胖的人骂我：“鸟孩子上那边玩去，让开。”我很恼火，但我没吭声，转身拿了一根短棍，对胖子说：“你再骂我一句！”他还没反应过来，我朝他头上打了一棍，接着第二棍、第三棍……最后，胖子被打跑了。朋友们知道这事后都夸我“有种，管混”，我当时心里很高兴。从此，我的脾气变得暴躁起来，动不动就想和别人干一场，每一次的结果都是我“胜利”。这也让我在打架这种事上变得自信，只要有种敢下手就行！

　　有一天，我骑赛车到我朋友家去，走到白果树街西头，当时，那里是一个卖杂货的大棚，很拥挤，我和一个中年人发生了碰撞，他过来就踢了我一脚。我拿起一个板鸭摊上的刀，就朝那人身上砍去，一刀砍在了他的后背上。那个中年人扭头就跑，他当时害怕的表情至今我都记忆犹新。他跑掉了，我手上粘满了血，虽然当时心里也害怕，但很快被那人恐惧的表情带来的快感所代替。我在那时的朋友圈里渐渐有了名声，提到我，他们都说：“宣传（李伟的外号）有种。”

　　名气大了之后，走到哪儿都前呼后拥、威风体面，自己说错了话也没人敢反驳，别人害怕我的感觉让我感到自豪和骄傲，这种感觉也让我欲罢不能，好像这条路就是我的职业了。我开始喜欢这种生活，走到哪都感觉高高在上，小时候眼中的“大人物”，突然之间，变得是那么矮小，不堪一击。

　　正是这种虚荣让我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无法回头。

　　“风光”背后，是害怕和空虚

　　笔者：听说在亳州“混世”的老大当中，有许多已经是残疾人，有的已经不在了，你难道就没想过要金盆洗手吗？

　　李：想过，肯定想过。那些“老大”的惨样有不少我都看见过。

　　别看我在外面很风光，其实在这些风光背后，我心里很空虚，还有一些莫名的害怕。这些感觉其实就来源于名气，有了它之后，就怕失去它；怕失去它，就得保护它。

　　成名之后，我开始害怕朋友有事。因为他们有事我必须得出面，也就要对他人造成伤害。违心地安慰自己的良心：“我这是在讲义气。”我更害怕朋友丢面子，因为这样会威胁到我的名气。我有时都在想如果我没有名气了，我怎样面对生活？

　　每天在社会上应酬、交际，让自己忘了去关心家人。我和爸见面很少，让老婆给他买几件衣服就算是关心了；老婆总是埋怨我：“家就是你的更衣间，是旅馆。”以前觉得没有啥，现在回头想想，唉……

　　心中的空虚和莫名的害怕，只有每天和朋友在一起的热闹中才能不去想，因为只有和他们一起，才容易唤起我内心“老大”的感觉。

　　我认为其实每一个在社会上“混”的人，尤其那些所谓“混得好”的人，绝对都有这种感觉，只是都隐藏得很深罢了。

　　由于担心儿子受到我的影响，我把他送到合肥去读书，聪明的儿子在学习方面名列前茅，这让我和老婆很欣慰。把儿子送到合肥去读书，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是我一生做对的唯一的事。

　　错误抉择，重返“混世”之路

　　笔者：2002年，你曾经因为什么被判刑？为什么出来还要接着“混”？

　　李：2002年2月14日，在勇军、文化相继出事后，我也在这一天进了看守所。在看守所的那段时间，我心里最想的是我的老婆、儿子和亲人，也暗暗决定出去后要好好和家人生活，不再玩了。事情结束，我恢复自由后，看到老婆因为我操劳而瘦弱的身体，我心中感慨万千，心想不能再因为我给她带来任何惊吓和痛苦了。

　　后来，经过朋友介绍，我做了几笔生意，可是资金拖欠太厉害，只好选择放弃。我又想到北京或者杭州去经营药材生意，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我的几个在江西做药材生意的亲友让我到江西做托运的生意。

　　我决定开业时，来贺的朋友，包括请的、没请的，还有外地的，来了大概300多人，场面很隆重。那一刻，昔日的感觉又回到了身上，我便打消了到外地做生意的念头。

　　就是这次错误的抉择，又让我再次回到这条路上来！

　　看守所里，吃了顿踏实饭

　　笔者：对你影响最大的人和事是什么？

　　李：对我一生影响最大的还是我的母亲。我在没有受到挫折的自信中度过了快乐的童年、少年，我哥的内向少言性格和我的开朗外向，在性格上成了两个极端。母亲的疼爱使我成为了家里快乐的根源。1995年我母亲出车祸去世后，我们家的命运变了，我也从此变了，以前欢声笑语的家庭没有了，整天一家人都不说话，阴沉着脸，家里时刻充满着可怕的气氛和冷清。一家人呆呆地看着母亲的遗像，万念俱灰。

　　那以后，我爸开始出去喝酒，家里的生意无人打理，我也开始逃避家，出去找一些朋友，也开始了喝酒，每天不醉不归。早上醒来，就莫名其妙地烦躁、害怕，怕看到我妈的遗像，怕没有她的事实，怕家里的冷清，我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我走出家，应该说是逃出家，借和朋友在一起的热闹和喝酒来麻醉自己，努力让自己忘掉这一切不幸。

　　我也是从那时候起开始走上“混世”的道路。

　　我最难忘的事就是去年农历八月十五，我被捕后的第十三天，民警卓亚明、王刚、张海波，他们没有回家去和家人团聚，而是陪我过这个中秋节。晚上，张科长送来了菜和酒、月饼，还有水果。后来我知道，张科长知道我受伤不方便，还特意把水果切开。那顿饭，是我十年来吃得最踏实、最开心的一次。我忘记自己的身份，也忘记了他们是办案人员，心里感觉他们是我的兄长、好大哥、好朋友。

　　只要我还有一息，我就不会忘记这顿幸福的晚餐和这个改变我灵魂的中秋节，更不会忘记我的诺言：每年的12月30日，我面向南跪下，向那从未谋面的叫黄发明的警察谢罪！

　　“混世”，最终不是出路

　　笔者：据我所知，在亳州，提到你的名字，很少有人不知道，甚至有的青少年很“崇拜”你，你有什么话要对他们说？

　　李：我没有什么爱好，喜欢闲时和朋友开车逛逛街，可能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吧。所以我经常出现在街头，很多青少年也就认识我了，再加上我经常出入公共场合，以及我在社会上的名气，有些青少年就莫名地崇拜我，就像我少年时对骑摩托车的“大哥”那种感觉吧。

　　现在想起这些都觉得好笑，开庭的时候我也说了，千万别学我，学我迟早和我一样下场，“混世”不是出路，只有好好学习，走正道才能成人、成才。不管最终的判决结果如何，我现在每天都坚持看书，卓队长你送我的那本书我还经常讲给同号房的人听，你送我的那句话我也把它写在号房的墙壁上，“今天我们昂首走过，没有片刻停留，因为我已不再是过去的我。”每个人从那儿走过时都要读一遍。

　　我还经常给他们讲书中的故事，教他们要改过自新。现在除了几个外省的，其他从我号房里出去的人都回来看我，给我带书，他们都知道，看书是我现在最大的乐趣。我很后悔上学时没认真学习，不懂得这些做人的道理，要是早知道，我也不会变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