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红色高棉进入倒计时

　　孔寒冰

　　近日有消息说，柬埔寨政府和联合国即将开始组建联合特别法庭，审判红色高棉领导人。红色高棉1994年已被宣 布为非法组织，1999年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它被控的“罪行”更是发生在上个世纪70年代下半期。那么，对红色高棉 的审判为什么拖延至今？是谁一直在积极地推动这件事情？审判“死老虎”的背后玄机又是什么？

　　红色高棉的兴衰

　　红色高棉成立于1967年，是柬埔寨共产党(1960年成立)领导下的军事组织，主要领导人有波尔布特、农谢 、切春(塔莫)、乔森潘、英萨利、宋成等。1970年，由于美国不满柬埔寨王国政府在越战期间的中立政策，支持朗诺— 施里马达集团发动政变，废黜西哈努克，建立起以朗诺为总统的傀儡政权。在民族危亡之际，柬埔寨共产党领导的红色高棉与 西哈努克亲王结成了反帝救国统一战线并建立了柬埔寨民族团结政府。在广大爱国民众的支持和参与下，1975年4月，红 色高棉攻克首都金边，取得了抗美救国战争的全面胜利。1976年初，柬埔寨颁布新宪法，将国名改为民主柬埔寨，乔森潘 任国家主席团主席，波尔布特任政府总理，西哈努克亲王宣布退休。

　　掌握了国家政权之后，柬埔寨共产党开始对柬埔寨社会进行革命改造，实行一种禁欲色彩相当浓厚的军事共产主义的 乌托邦。其具体做法有：在极短的时间里将城市全部人口强行迁往农村；迁到农村的人和农民都要从事诸如修筑水渠、农田和 道路等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强行消除城乡之间、工农之间和脑体之间的差别，取消商品、货币和个人的私有财产，统一服饰， 统一食宿，摧残文化，取消宗教信仰；强行改造阶级异己分子……红色高棉领导人的本意是要建立一个比苏联、中国和越南更 为“纯粹”的社会主义国家，但这些极端错误的做法不仅严重地歪曲了社会主义内涵，而且给柬埔寨带来了灾难性的恶果，导 致170多万人(约占柬埔寨当时人口的1／4)死亡，其中专业和技术人员所剩无几。

　　1978年越南出兵入侵柬埔寨，次年扶植起韩桑林傀儡政权，国号为“柬埔寨人民共和国”。失去人民支持的红色 高棉政权很快溃败，退入西北部山区进行抗越斗争，柬埔寨共产党也于1981年底宣布解散。1985年，波尔布特、农谢 和切春宣布退休。这一举措改善了红色高棉的外部形象。但事实上，柬埔寨共产党仍然存在。1982年，乔森潘领导的民主 柬埔寨与西哈努克亲王领导的“争取柬埔寨独立、中立、和平与合作民族团结阵线”及宋双领导的“高棉人民民族解放阵线” 合作，组成民主柬埔寨联合政府，西哈努克任主席。他们团结抗越，渐渐地乔森潘领导的红色高棉成为统一战线中最大的派别 。1989年越南宣布从柬埔寨撤军之后，根据联合国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达成的《柬埔寨冲突全面政治解决框架文件》， 抵抗力量三方的西哈努克、宋双、乔森潘和金边方面的洪森于1990年10月初步达成民族和解，组成了柬埔寨全国最高委 员会。一年以后，柬埔寨问题国家会议在巴黎召开，参加者有柬埔寨四方最高委员会成员、联合国秘书长和18个国家的代表 ，会议最终签署了《柬埔寨冲突全面政治解决协定》，即《巴黎协议》。

　　不过，事情并没有顺理成章地发展下去。1993年，就在柬埔寨国民议会已经成立、西哈努克亲王已经签署了宪法 、王国政府也已经成立的背景下，红色高棉却宣布不参加即将举行的多党制议会大选，继续进行他们的游击战争。红色高棉这 样做的结果，不仅在国内很快失去了人心，更失去了国际社会的承认和支持，1994年红色高棉被国民议会宣布为非法组织 。在金边政府的军事打击和拉拢分化下，红色高棉很快瓦解。在1996年～1999年间，英萨利、乔森潘和农谢向政府投 降，宋成在内讧中被杀，波尔布特死亡，切春在柬泰边境被政府军逮捕。至此，红色高棉彻底退出了柬埔寨的历史舞台。

　　审判的缘起

　　按说红色高棉放下武器、走出丛林，就标志着柬埔寨真正实现了民族和解并且进入了和平发展的新阶段。但西方国家 宣称红色高棉领导人在1975年～1979年执政期间犯下了“种族灭绝、大屠杀”等罪行，竭力推动对他们进行国际审判 。在柬埔寨内部，由于红色高棉在其近四年统治期间的所作所为令人深恶痛绝，另一方面，又由于国内选举政治的需要，要求 追究红色高棉的刑事责任的呼声也很高。但是，这种审判对刚刚结束战乱的柬埔寨来说并非易事(需要技术和资金支持)。1997 年6月，根据联合国秘书长安南派驻柬埔寨特别代表梅霍特拉的建议，时为柬埔寨王国政府第一和第二首相的拉那烈和洪森联 名上书安南，要求国际社会在这些方面向柬埔寨提供援助。

　　柬埔寨方面要的是国际社会援助，可西方国家想要的却是借口红色高棉领导人犯的是“种族灭绝罪”与柬埔寨的司法 制度不健全，将他们引渡到国外审判，同时还鼓动联合国出头担当审判的主角。安南在1999年3月17日向安理会和联大 递交了一份报告，提出成立一个国际法庭审判红色高棉领导人。不过，安南说可以不采用完全由外国法官、组织并且在国外进 行审判的模式。于是，柬埔寨政府、西方国家和联合国围绕着审判红色高棉问题，进行了长期的讨价还价。在赢得1998年 大选之后，洪森改变了原来的态度。1999年3月在致安南的信中，他不仅认为“如果草率和不恰当地对红色高棉领导人进 行审判，就会引起已向政府投诚的前红色高棉官兵的恐慌，迫使他们重返丛林，重新开展游击战”。洪森还提出即使对红色高 棉进行审判，也应由柬埔寨法庭而不是国际法庭，原因之一：审判红色高棉是柬埔寨的内政问题，原因之二：根据宪法，在本 国犯罪的柬埔寨人不得送往国外受审。在这种情况下，西方国家开始向柬埔寨施加政治和经济压力，如以中断经济援助相威胁 。

　　由于审判红色高棉的费用预计几千万美元，又由于当时柬埔寨政府财政预算的一半来自西方国家的援助，所以，洪森 不得不同意与联合国法律小组在2000年初就如何审判红色高棉领导人问题进行谈判。在谈判过程中，双方的分歧主要集中 在两个方面，一是法庭的组成，二是受审对象。关于前者，柬埔寨方面提出，应由柬埔寨的三级法庭对红色高棉领导人进行审 判，外国法官可以参加，但主审法官必须是柬埔寨人。联合国方面则认为，建立一个类似前南斯拉夫和卢旺达国际法庭那样的 独立特别法庭，外国法律专家应在法庭中占多数。关于后者，柬埔寨方面提出：主要审判被关押的切春和红色高棉统治时期的 金边监狱长杜奇，英萨利因得到了西哈努克的赦免而不应再被起诉，至于乔森潘、农谢等人应根据法庭调查情况而定，对红色 高棉其他的中下层官员应免于起诉；而联合国方面要求，“对所有1975～1979年间犯下严重种族灭绝罪和反人类罪负 主要责任的红色高棉领导人都应接受法律审判，英萨利也不例外”。谈判不欢而散，联合国一度还中止与柬埔寨方面的谈判。 不过，在2001年7月，柬埔寨国民大会通过了一项支持建立联合特别法庭的法律(也称“审红法”)并且很快获得西哈努 克国王的签署。在这样的背景下，柬埔寨方面与联合国的谈判得以恢复。2003年6月，经过11轮的谈判，双方就审判形 式达成协议，即在柬埔寨设立一个特别法庭，法官由双方选派，外国法官可以主持审判，受审者将包括农谢、乔森潘和英萨利 等10余人。2004年10月，柬埔寨国民议会正式批准了政府与联合国之间达成的关于设立特别法庭的协议。

　　建立特别法庭所需费用大概是5600万美元，联合国方面负担3／4，柬埔寨方面负担1／4。到2005年底， 特别法庭所需启动资金已经到位了4000多万美元，其中最大的捐助国是日本(承诺提供2100万美元)，其他捐助国家 还有法国(400万)、澳大利亚(200万)、英国(100万)。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联合国和柬埔寨政府开始着手建 立联合特别法庭，相关的技术人员已开始工作并正在招募工作人员，如选择外国和柬埔寨本国的法官、公诉人和工作人员等等 。审判红色高棉进入倒计时。

　　谁是审判的总导演

　　表面上看，联合特别法庭是柬埔寨和联合国组建，实际上审判的总导演是美国，联合国不过是美国的代言人而已。在 西方国家中，美国对审判红色高棉的兴趣最浓厚，行动也最积极。早在1993年，美国参议院通过的《红色高棉起诉和排斥 法案》要求美国国务院在柬埔寨设立调查红色高棉罪行的办事处，大力促进国际法庭的设立。1999年，针对洪森不同意审 判红色高棉领导人的态度，美国参众两院甚至通过决议，指控洪森对1978年越南入侵柬埔寨之后发生的“大屠杀”负有责 任；美国政府更明确表示，在联合国关于柬埔寨“侵犯人权罪行”调查结束之前，西方国家不会给柬埔寨经济援助。与此同时 ，美国还试图联合加拿大、澳大利亚、丹麦等国，利用它们相关的法律将红色高棉领导人引渡到国外进行审判。

　　为什么美国如此热衷于促成对红色高棉领导人的审判？众所周知，当今国际上通行的追究反人类罪的原则始于第二次

　　审判前景难测

　　虽然所需资金基本到位，联合特别法庭也开始筹建，但如何审判红色高棉领导人仍是迷雾团团。

　　首先，柬埔寨与西方国家对审判的初衷并不一样。前者饱受内忧外患、战乱不已之苦，时至今日经济上仍属于最不发 达国家，人均GDP只有300美元左右。对柬埔寨来说，最要紧的是维护民族和解，加快发展经济。对红色高棉领导人的审 判、清算近30年前的往事，非但无助于解决柬埔寨现今面临的迫切问题，弄不好还撕裂社会，影响经济发展。但另一方面， 柬埔寨在社会发展的各方面，特别是经济方面，又离不开国际社会的支持和帮助，得罪不起西方国家。所以，审判红色高棉在 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无奈之举。西方竭力推动审判红色高棉，主要动机有两方面，一是推销其“人权高于主权”观念，借口人权 干涉别国(特别是小国和弱国)的内部事务；二是妖魔化共产党和社会主义。红色高棉在其执政期间所作所为实际上已与共产 党宗旨和社会主义的目标毫无干系，但它毕竟自称为共产党，打着社会主义旗号，所有这些无疑是西方攻击共产党和攻击社会 主义的绝好素材。所以，在西方国家的眼里，审判红色高棉领导人本身的意义，甚于这种审判会给柬埔寨带来的影响。特别法 庭虽然是联合的，但组成法庭的双方却是同床异梦，各有打算。这样的法庭最终能审出一个什么结果，很难预料。

　　其次，红色高棉的最主要领导人波尔布特、宋成已经死亡，英萨利、农谢、乔森潘属于“弃暗投明”，只有切春1999 年被政府军抓获并一直被关押。另外，还有两点也值得关注，一是红色高棉领导人被指控的“罪行”都是发生近30年前的事 了，在人们心灵留下的阴影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日渐模糊；二是健在的红色高棉的领导人都年事已高，英萨利生于1926年， 农谢和切春生于1927年，乔森潘生于1931年，算起来，他们都是近80的人。从对米洛舍维奇和萨达姆审判的案例来 看，对红色高棉领导人的审判即使很快就能正式启动，也势必是一场马拉松式的折腾。从这个角度说，对他们的审判能不能有 一个结果，也存在着极大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