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吸毒女伸出司法援助之手

　　□闻卫

　　来自劳教所的求助信

　　“……世界上两个最疼爱我的人就这样走了，在我最需要安慰和鼓励的时候就这样走了，我成了孤女！当我失足的时 候，是他们一次又一次用宽大的胸怀和浓浓的亲情给了我

重新站起来的勇气和信心……我甚至在想，如果可以随他们而去，伤 心会不会少一点，想念会不会淡一点，痛苦会不会轻一点，我几乎要放弃了……”

　　写这封求助申请的，是一名在上海市女劳教所服教的吸毒女，名叫小江。2005年1月3日晚，她的父亲及哥哥在 一次意外的煤气中毒事故中双双故去。大难临头，小江崩溃了，整天以泪洗面，整夜无法入眠，情绪激动，痛不欲生。在劳教 所民警的特别关心、开导下，她才一点点稳定下来，并向有关方面投出了这份求助信函。

　　几经周折，求助信函经法律援助部门指派后，最终落到四维律师事务所白新春律师手中，此时距事发已是三个月以后 了。

　　悲剧是如何发生的

　　小江一家四口人，她和哥哥都出生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阿克苏市，母亲早亡。后兄妹俩先后随父亲迁往上海，落户市 郊农场生活。1997年底，小江的哥哥报进上海市区户口，在该市东北角一间小屋安居，两年后，小江父女俩也将户口迁至 那里。户口问题解决了，但是住房面积的狭窄和条件的简陋，还是让他们高兴不起来。

　　2004年3月，小江父亲通过一家房产经纪公司觅得一处出租房，双方签下租赁合同，租期一年，自2004年4 月1日起至2005年3月31日止，租金每月800元。随后，小江父亲及哥哥即搬入此屋居住。此前，该房实际权利登记 人老金已与那家房产经纪公司签过租赁协议，将其出租给该公司，为期一年。

　　2005年1月4日凌晨，惨剧突然发生。小江父亲和哥哥被人发现倒在充满煤气和水蒸气的房间里，其中父亲躺在 卧室的床上，哥哥横在

　　考虑到当事人小江的特殊情况，白律师毅然接下此案。在办妥了法律援助的相关手续后，白律师就开始为维护这位吸 毒女的合法权益而免费四处奔波起来。

　　合同纠纷还是人身赔偿

　　一方是失去亲人和自由的吸毒女，孤立无援；一方是房东、房产公司等通过协议织成各种连带关系的相关人员和单位 ，头绪繁杂，阻力重重。从何入手？找谁取证？一时间令白律师有些不知所措。

　　经过大量的实地探访，此案的脉络逐渐清晰起来。合同协议、询问笔录及各类司法文书等证据，将被告对象明确勾勒 在白律师面前：房东老金、那家房产经纪公司还有燃气销售公司，一个都不能少。但是，如何给此案定性，却让白律师费了不 少脑筋。最终，白律师是以“人身损害赔偿纠纷”为由，于2005年5月31日向法院提起诉讼的。

　　在小江的起诉状里，白律师指出：由于房屋内的热水器无烟道，而导致其父兄因煤气中毒死亡。被告老金是该房所有 人，在明知其安装的热水器存在无烟道的事故隐患且未整改的情况下，将其租赁给他人，存在过错；被告该房产经纪公司是专 业从事房地产经纪的企业，对房屋结构及附属设施的安全应具备充分的认识，但在转租此房过程中未提及事故隐患；被告燃气 销售公司虽对房内燃气设备进行检测并指出了事故隐患，但未采取措施要求老金改进及没有及时检修，因此要求三方共同赔偿 小江丧葬费人民币24396元，死亡赔偿金人民币667320元，精神损害抚慰金人民币40000元。

　　此前有一种观点认为：这是一个合同纠纷案，因为案中当事人各方的合同关系亦是明显存在的。而且，白律师记得， 前不久有媒体详细介绍过一个相类似的案件，那家法院也是以“合同纠纷”进行审理的。而白律师以“人身损害赔偿纠纷”为 由起诉被告，主要考虑的就是小江的特殊情况。白律师说，这样起诉在赔偿上对小江有利，起码我们能提出精神损害赔偿这部 分，要是变更为“合同纠纷”，即使官司赢了，精神损害赔偿也一分都得不到的。

　　在与法院进行沟通后，对方同意了白律师的观点，以“人身损害赔偿纠纷”为由受理了此案。

　　动员亲属提供担保

　　小江在服教，这让白律师处理相关事务时，骤增不少麻烦。比如，办理委托代理手续、确定民事起诉状的内容、申请 缓缴诉讼费及申请诉讼保全等等，都要小江亲自过目，并签字认可的。为此，白律师特地驱车赶往地处市郊的女子劳教所，去 会见小江。当进门看见高高挂着的“欢迎为服教人员提供法律服务”大幅标语时，白律师心里一热，终日奔波的疲劳顿时一扫 而光。

　　顺利完成小江的签字认可手续后，法院也对其缓缴诉讼费用、申请财产保全等请求一一予以了批准。但此时，意外情 况又出现了：为方便判决后的执行，白律师提出对被告老金一处住房进行财产保全，而进行财产保全需要申请人提供相应的担 保。面对这70余万元被保全的标的物，小江能提供什么样的担保？她束手无策，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其叔叔身上了。那时 ，小江身陷高墙里，不可能与叔叔一家直接联系和沟通。怎么办？任务自然又落在白律师的身上。

　　标的那么大，与担保有关的又是在押的吸毒女，此事能行吗？白律师忐忑不安地与小江叔叔取得了联系。果然，难度 很大。其实，在小江幼小的时候，叔叔一家是很喜欢她的。叔叔说：我们对她真是“疼爱有加”啊。但自她染上毒瘾后，双方 的关系就迅速疏远，叔叔一家后来干脆拒绝与她来往了。只要提起小江，叔叔就伤心，他明确表示：我们已经承受了哥哥和侄 子身亡的沉痛打击，并亲自料理了他们的后事，其他事情我们不愿意也无义务再继续承担了。白律师知道，此关不过，小江的 案件就无法进行。于是，他从律师的专业角度与叔叔沟通案情，说明财产保全的重要性，又以一位父亲的名义介绍小江令人同 情的遭遇及近况，终于取得了叔叔的同情，同意提供房屋作为担保。

　　殊不知，房屋担保需经共有人的签字确认。叔叔同意，小江的婶婶却不愿签字，她极为不满地说：我们从小到大一直 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可自打知道她吸毒后，我们被深深地刺痛了。面对如此尴尬的局面，性格直爽的白律师差一点动摇 了。但一想到小江那苍白的脸和那高挂的红标语，白律师又冷静下来，一次不行就多来几次，电话不行就登门拜访。那个晚上 ，下着大雨，小江叔叔婶婶终于被感动了，说出了那句让白律师久久不能忘记的话：“你们律师都能这样免费为她一次次地跑 ，我们作为亲属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吸毒女获赔50余万

　　2005年8月10日，法院开庭审理那一天。原告席上，只有代理人白律师一个人，真正的当事人小江却正在服教 而缺席了；被告席上，老金、房产经纪公司等三方当事人及其代理人齐聚，挤得满满的。

　　白律师的陈述从容不迫，围绕此案争议的焦点以及各被告应承担的责任，逐一向法庭提供了翔实的证据及充分的法律 依据，并阐述了自己的鲜明观点。法院经审理后认为，由于受害人系煤气中毒死亡，且有证据证明与所住房内安装的燃气设备 存在缺陷有因果关系，老金在明知其安装的烟道式热水器存在无烟道的事故隐患且未整改的情况下，仍将该房及其附属设施租 赁给他人使用；房产经纪公司作为专业从事房地产经营的企业，将存在事故隐患的房屋转租给受害人，均存在过错，故两者应 承担事故的70%责任。两受害人作为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在事件发生过程中没有遵照使用燃气设施应开窗通风 、保持室内空气流通等基本要求，导致死亡，应承担30%的责任。而燃气公司已履行了检查义务，并已提出改进意见，并无 过错。据此，法院判决：老金和房产经纪公司共同赔偿小江丧葬费17078.60元，死亡赔偿金467124元，精神损 害抚慰金30000元。

　　法院的这个判决与白律师在起诉状里提出的要求较为接近，小江的合理请求最大限度地得到了满足。庭审刚一结束， 被告方的律师们也主动过来与白律师握手，并异口同声地说：“真没想到你的工作那么到位啊！”

　　前不久，小江终于离开劳教所，恢复了自由之身。她给白律师打来许多电话，表达感激之情。白律师也很高兴，每次 结束通话前都不忘反复关照她：“你还年轻，赶紧找份工作。千万不要再碰毒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