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像城里人一样活(组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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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4月12日11:24 时代信报 | |||||||||
黄军飞要求上楼脱鞋,这在农家实在罕见 黄军飞要求上楼脱鞋,这在农家实在罕见 老爷子觉得这样自在,不过黄军飞看不惯这种“做派”。 黄军飞要求上楼脱鞋,这在农家实在罕见 信报记者邓萍/文黄伟/图 1978年出生的黄军飞坐在自家堂屋的板凳上,戴着墨镜,留着很霸气的平头,他刚从摩托车上跳下来,一副城市崽儿的派头。他的父亲,56岁的黄淑华卷起泥巴腿,正在向人描述自己对新农村的向往:住司令员家那样的房子,墙上有木板(多年前流行的包墙),不涂石灰了,粘墙纸。
黄军飞咧嘴笑了笑,白了父亲一眼,很是不屑。 其实,住上像“司令员家那样的房子”是黄淑华一辈子的梦想。年轻的时候,黄淑华曾经去云南空军基地司令部给人刷油漆,第一次见到这种“墙上镶了像地主家的木楼板一样的房子”。 黄家的堂屋中间挂了一张全家福,照片不是他家的,是城里一个亲戚家的,对城市生活的追求,是这个农民家庭几辈子的目标。 受苦受难的老一辈 黄淑华家所在的忠县新立镇双柏村,小地名叫“黄家祠堂”。这里姓黄的人比比皆是,只好以“本家”来笼统大家的关系。 家谱显示,黄姓子孙是早年湖广填四川时,迁来的黄家四大老爷发展而成今天的规模。 到黄淑华的爷爷时,成了给地主种田的农民。黄淑华的父亲后来学了门裁缝手艺,帮地主打衣服。母亲是帮地主做家务的佣人,1948年,母亲去给地主晾衣服,在吊角楼上踩空,摔下来后,2天2夜才呻吟了一声。 所以终其三代,黄家都是受苦受难的“被剥削阶级”。黄淑华虽不是家中长子,但为了让大哥读到高中,弟弟妹妹也能读书,他自己12岁就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 1959年闹灾荒,父亲在黄青坝修水库,差点饿死在回来的路上。黄淑华记忆深刻的是,当年母亲一把米包在布里煮,大人吃红苕藤、野菜,娃儿吃那几颗米,后来啥都没了,就吃泥巴,吃了后,有的人坐在地上倒头就死。 几爷子跑江湖 后来土地慢慢开始下放,1977年,黄淑华结了婚。两年后,父亲分了5个碗,两碗半黄豆和一间土墙房,让他出去单过。黄淑华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在村里,脑壳是出了名的灵光。 结婚前,他打石头、挑煤卖,只要赚钱,他都干。结婚后,他当货郎,担起东西走村串乡。后来又贩羊来卖。一只羊靠羊肉赚不了钱,主要赚的是那张羊皮,羊皮可以换3块钱的包谷。有一次被市管会抓住,非说羊是偷来的,黄淑华为此被抓进派出所。去了派出所也不怕,他坚持说自己买来卖的,晚上凉还要求公安拿铺盖给他盖,后来,公安拿他也没办法,只好放人。 到1981年,小儿子出生了,黄淑华决定学漆匠,那时家家户户开始流行做家具,三开柜、五斗橱、写字台,黄淑华就上门刷油漆。后来他还拉了7个人,自己当个小工头,上重庆、走云南,一个人每天抽几块钱的人头费,但这种好日子没持续多久,内部有人扯皮,偷懒不做事,黄淑华管起来很心烦,所以,他的油漆队很快就解散了。 1994年,村里到处搞修建,需要大量石头。黄淑华花1000块钱买了座山,开起了采石场。 这时,两个儿子也出来开始跑江湖了。和父亲一样,这两个人对读书也不感兴趣,大儿子黄军飞勉强读到初中,但只读了3个月,就跑回来了。小儿子更是连初中门槛都没进过。 黄淑华自己没读多少书,总结前半生,觉得“读书也是吃饭,不读书也能吃饭”,于是就纵容了儿子们的“不学无术 ”。 要跟城里人过得一样 现在能撑起整个家的黄军飞当年也和父亲的想法一样,那时村里很多人去了广东,小小年纪他就和大人一起去了广东。13岁的他在广东挖沟、打杂、饿了就吃一袋方便面。很多次遇到晚上查暂住证,黄军飞就跑到附近的坟堆里去躲。 混了两年,他不但养不活自己,还欠下不少债。那几年,只要前脚进屋,后脚就有人跟进来要债。父亲对这个儿子并没有太多的责骂,只要不去偷不去抢,他都会如数还给人家。 但这种艰难并没打消黄军飞对城市生活的向往。之后,他在广东一家钟表厂打上小工。老板是台湾人,多年后黄军飞甚至忘记了他的长相,但老板有一句话他始终记得:人有钱没钱不重要,但自己要收拾干净,讲卫生。 这句话对他的震撼很大,他知道城里人瞧不起农村人,很多时候是因为农村人先瞧不起自己。他身边的工友们油腻腻一身出门时,他就很心烦。每次出门,他都会把自己整理得一丝不苟。 在广东加工了4年的表壳,黄军飞回来开始搞货运,全国各地跑,他自称“长了不少见识”。 儿子长大了,黄淑华也老了。很多账不是靠心算能算出来的,为此他经常半夜半夜的熬,算得头昏脑胀。于是,两个儿子接手了目前的两个采石场。黄军飞主管里里外外。 黄淑华“退居二线”后,把家管理得滴水不漏。两个儿子都娶妻生子,他并不像农村的其他家庭一样,把孩子们分家过。8口人的大家庭很团结,小儿媳在家带孩子挣不了钱,黄淑华会给零花钱。大儿媳在广东的皮鞋厂打工,隔两个月就会主动把钱寄回来。采石场一年的纯收入有7-8万块钱,家里也很宽余了。 黄淑华觉得这日子能这样就到头了。 但当家的儿子不这样看。黄军飞把挣来的钱,都花在他们这栋两层小楼上。他把楼上的地板全铺成白色的地板砖,要求全家人换鞋上楼。黄淑华为此很不习惯,好几次从地里回来,一双泥巴脚就窜上去了。遭儿子的责怪多了,他主动要求把自己的卧室安排在楼下。 更让他看不惯的是,儿子“把一个拉屎的地方搞得洋派”。黄军飞在楼上专门修了厕所,给厕所吊了顶,装了浴霸,热水器,安上“一点不经脏“的蹲便器,要不是全家说 “坐起拉不出屎”,他还要装马桶。黄淑华觉得茅厕花这么多钱,太让他心痛了。 但儿子说比起城里人,这还差远了,人家城里人还安浴缸,娃儿可以在里面游泳。 黄军飞追求的“过得像城里人一样”现在初步完成:电话、饮水机(饮水机几乎很难派上用场,方圆几公里,没有供应纯净水的)、烤火炉、冰箱、洗衣机、音响。 他按时给5岁的女儿和1岁多的侄儿买牛奶,因为“城里的孩子都是喝牛奶长大的”;他的女儿感冒了,他都会把女儿送到重庆儿童医院;他要求母亲在每个赶场天,都去买一次鸡蛋,保证家里每天早餐都有鸡蛋。 但他还是不想在这个地方呆,因为晚上出来没有路灯、要买东西没有超市,孩子看病太远,这地方比起城里差远了。记者问他“下辈子还当不当农民”,黄军飞很果断:“农民有啥当的哟,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没得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