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临终口信57年后送达亲人(图)

　　妹妹如今早已白发，迟来的口信让她再次回忆起和哥哥儿时的往事

　　栗政华老人接受记者采访

　　故事导读

　　口信内容——“妹妹，我这辈子对得起人民，对得起亲人，我没当孬种，你要好好学习，我不行了……”

　　发信人——栗政通，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第一兵团第二军六师十八团一营教导员。1949年5月16日在陕西省岐山县五丈塬战斗中光荣牺牲，年仅26岁。

　　收信人——栗政华，82岁，栗政通的妹妹，华北大学（现北京理工大学）学生，现居重庆。

　　捎信人——花玉春，85岁，栗政通的战友，十八团一营参谋，现居新疆。

　　该口信发于1949年5月16日，到达目的地时间是2006年4月8日，路上走了57年。

　　4月8日晚10时许，满头银发的栗政华婆婆坐在电话前哭得像个孩子。

　　当哥哥的战友通过电话将口信捎给她时，突如其来的信息将她整个人震蒙了，她愣了半晌，“哇”一声哭了出来。“四哥，你可知道我早已完成学业，退休都17年了。不过，我一定会听你话，好好学习。四哥，我现在每天都看报，每天都在学习……”

　　放下电话良久，栗婆婆仍喃喃地重复着这几句话。

　　栗家籍贯河北平山县，有兄弟姐妹8个，其中以老四栗政通和老五栗政华感情最好，栗政华是重庆钢铁设计院退休职工。事隔一周，记者见到栗婆婆时，老人内心仍无法平静。她一双手不停地摆弄着衣角，激动和伤感在她脸上交织着：“我们只相差两岁，小时候我和四哥一起上学放学，他很照顾我，一直很关心我的学业……”

　　大半个中国寻烈士妹妹

　　“烈士的妹妹，你在哪里？不完成教导员临终前交代的任务，我死不瞑目。”

　　“栗政通，我的战友，我时刻怀念着你。随着岁月的流逝，我要来看你了。我最后的心愿，就是能找到你的妹妹或家人，把你牺牲前的口信亲口转达给他们，还他们一个生活中最真实的英雄，我还想亲口告诉他们你的那些让我永不能忘怀的故事……”

　　清明前夕，《河北日报》收到了一封来自新疆的特快专递。现已离休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石河子农八师85岁的花玉春老人，委托该报代为寻找他1949年在解放战争中牺牲的战友栗政通的妹妹及其家人，并把烈士牺牲前留下的“口信”捎给他们。

　　57年来，花玉春曾无数次与栗政华所在的华北大学联系，与现在的北京理工大学联系，无数次与栗政华的老家联系，与烈士当年所属部队的驻地联系，其间也打听到一些线索，但均无确切消息。半个世纪以来，花玉春曾向大半个中国发出过这份特别的寻人启事，一共发了多少份，他自己也数不清。花玉春同时也担心，事隔57年，烈士的亲人是否像自己一样幸运、一样健在？因此，随着年龄的增大，找到栗政华的心情也日益迫切，他生怕自己有生之年不能亲口将口信捎给栗政华，百年之后无颜下地见战友。

　　今年清明前，花玉春想到了烈士家乡的媒体，他在这封特快专递中写到：“战友的妹妹，你在哪里？不完成教导员临终前交代的任务，我死不瞑目。”

　　花玉春没想到，烈士的妹妹早在1958年就来到了重庆。4月8日，当报社记者将栗政华的联系方式告诉他时，远在新疆的花玉春老人迫不及待地拨通了栗政华的电话，当他将那个尘封了57年的战地口信传给烈士亲人后，他如释重负般对家人说了句：“这下我放心了，死也瞑目了。”

　　烈士战地临终口信

　　“妹妹，我没当孬种，你要好好学习。”

　　花玉春回忆：1949年5月16日傍晚，刚吃过晚饭，栗政通和花玉春所在的西北野战军二纵队六师十八团一营按上级命令，到达五丈塬（陕西境内），战斗随即打响。当时，敌人占据了有利位置，在制高点用强大的火力压制住了我军部队，解放军无法前进，很快就出现了伤亡。

　　经过仔细察看地形，营教导员栗政通对时任作战参谋的花玉春说：“你速去调炮排来揍敌人！”花玉春转身就跑去执行命令，然而，刚跑出十几米，他就听到后面“轰”的一声，敌人的一发炮弹炸在营指挥所里，顿时火光冲天……

　　花玉春立即跑回去，和几个战友从土堆中把教导员扒了出来，栗政通下半身被炸了个洞，佩带在腰间的左轮手枪也炸没了。花玉春背上栗政通就跑，跑出约200米时，栗政通对他说：“你停一下，我给你说点事。”花玉春让教导员斜躺在自己怀里时，看到教导员脸色苍白，下半身血流如注，浑身颤抖，顿时泪流满面。

　　说话已经非常困难的栗政通鼓足全身的力气对花玉春说：“花参谋，你写封信给我妹妹和家人，你办不成就向组织汇报。就说我对得起人民、对得起他们，我没当孬种，让政华好好学习、好好工作，记住要为我报仇，你也一样……我不行了！”花玉春连忙安慰他说：“教导员你放心，我们马上就到后方野战医院了……”此时，担架队赶到，栗政通立即被放到军用帆布床上，然而，担架队刚跑出几十步，栗政通就牺牲了。

　　花老回忆说，五丈塬一役，可称为解放西安最关键也是最硬的一仗，我军最后取得了胜利。后来在全师召开庆功总结会时，师长张仲瀚说：“栗教导员负伤时，背下去得太晚了，那个参谋为什么没有早点把他背下去，太可惜了……”师长的“批评”让花玉春的心里非常难过，他觉得，自己对教导员的牺牲是有责任的。

　　又过了两天，在行军途中，张仲瀚师长和曾涤政委骑马从花玉春身边经过时，指着前面一个指挥员喊“栗政通同志！”有战友脱口而出：“你忘了，栗教导员已经……”听见他们这话，战士们心中无不难过。花玉春知道首长们对教导员牺牲的事不能释怀，他也就没有专门就“口信”的事再向组织汇报。

　　4天后西安解放，几个月后，花玉春离开原来的部队，作为参加接收新疆起义部队的工作人员，首批飞赴新疆，从此留在了那里。

　　花老说，栗政通年长他一岁。在那个硝烟弥漫的年代，他生活上处处吃苦在前，乐观的精神鼓舞着每一个战友。他口才好，写一手好字，作一手好文章，部队休整时就教大家写毛笔字。而每当战斗的第一声枪响之后，他总是冲锋在最前面。当年，花玉春和很多战友加入中国共产党，就是栗政通帮他们树立了共产主义信念。

　　花玉春的儿子花礼告诉记者，他是听着栗政通的故事长大的。半个多世纪来，他的父亲一直在念叨着这位英雄，一直未能及时发出当年的口信，这成了父亲的一块心病。近些年，父亲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变得虚弱，为战友完成遗愿的愿望也就愈加强烈。

　　口信迟到半个多世纪

　　“四哥，我一定好好学习。”

　　4月5日，《河北日报》报道了花玉春老人的寻人故事，居住在河北的栗政通的侄子看到报道后，提供了栗政华老人的联系方式。4月8日晚，远在新疆的花玉春老人得知烈士的妹妹这么多年一直生活在重庆，当晚，他拔通了长途电话：“57年了！你哥哥临终前有个口信让我捎给你……”

　　“四哥，我一定听你话，好好学习。四哥，我现在每天都看报，每天都在学习……”通话过程中，栗政华的泪就没断过，拿话筒的手一直在颤抖。据了解，在栗政华坚持下，老两口现在自费定着3份报纸，栗政华说，这都是受四哥的影响：“四哥是个爱学习的人，他常对我说，人活一辈子，就要学习一辈子，我不敢忘。”

　　栗婆婆告诉记者，四哥栗政通15岁就参军，抗日战争中亲历了百团大战、保卫延安的战斗、南泥湾大生产、南征北返，解放战争期间，参加过著名的孟良崮战役和淮海战役。

　　12年戎马生涯中，栗政通只回过一次家，但即便锋火连天，他也常常会给家里、给政华妹妹写信。“听党的话，好好学习，等胜利了用自己的一技之长建设新中国。”这是哥哥每次写信都会说的话。在四哥的影响下，栗政华一进大学就很快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成了学校里学生运动领导人。

　　1948年底，栗政通给家里寄了张照片，随信附了一句话：“这是我寸心的表白，当我为人民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时候，让这张被战争锻炼成的肖像，随着你们漂泊吧！”没想到，这张照片竟成了哥哥的遗像。1949年6月的一期《人民军队》报头版头条就登载着栗政通的这张照片，上面写着“悼栗政通同志，毛主席的好战士、优秀共产党。”

　　栗政华1952年大学毕业到鞍山鞍钢工作，1958年“一五”计划完成后，鞍钢设计院转移到重庆，栗政华来到了重庆，并定居重庆。无论生活怎么动荡，栗政华都一直保存着哥哥以前写给她的信、寄的照片，以及那本《烈士证书》。和花玉春老人的儿女一样，她的两个女儿也是听着四舅栗政通的英雄故事长大的。

　　去年国庆节，栗政华还曾回河北老家给哥哥扫墓，但她实在没想到，哥哥临终竟有这样一句战地口信，她非常感谢花玉春这么多年来一直记着哥哥的临终嘱托。她跟花玉春约好，只要身体允许，二位老人将于5月16日（栗政通祭日）一同前往栗政通烈士牺牲的地方，缅怀这位英雄。

　　记者周立/文史宗伟/图网络编辑：李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