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喊“爸” 但儿已忏悔

　　他们是父子，因为父亲不让儿子读书，两人剑拔弩张，儿子15年不叫爸爸，父亲每给儿子一笔学费都要让儿子给自己写下“欠条”。有一天，儿子突然得知父亲患了绝症……

　　第4集 父亲病了

　　绝症父亲每天都等着儿子回来

　　2004年，杨桂正开始感觉到咽喉痛，并且不住地咳嗽。他开始每天端着水杯润嗓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咳嗽得更加严重了，脸色蜡黄，腰也弯了，瘦得皮包骨。2005年2月，借着过春节媳妇和孩子们回家的机会，他提出要到县城看看病。“好像是肺结核！”县里的医生推断说。于是，杨桂正开始每天自己在家煎药。然而，药没见效，病情却越发严重了，嗓子、口腔、嘴都化了脓。

　　2005年11月的一天下午，母亲给小儿子杨怀德打了电话。自从杨桂正生病以后，老大、老二都回家看过了父亲，可老三却一直没有回来过。

　　“杨娃，你爸爸病得很重，你回来看看他吧！”杨母边哭边对杨怀德说。

　　“这段时间比较忙，以后再说吧。”杨怀德应付了几句，挂了电话。

　　病重的杨桂正每天咳嗽，每天叹气，每天坐在临坡的家门口，看着村路上过往的行人。

　　杨怀德没有听到父亲的叹息声，也没有看到他望眼欲穿的眼神。他开始酝酿新的小说《不知父爱》。

　　画外音：（4月14日杨怀德坐在超市外的水吧凳上，他说他不想在超市里接受采访，他不想让超市的人知道他在宣扬“家丑”。）

　　辽沈晚报：你妈妈让你回家看你父亲，你为什么不回去呢？

　　杨怀德：我当时正在忙于出版刚刚完成的小说《欲望城市》。再说，这么多年来，父亲在我的心目中只不过是一个代名词，我对他一点儿感情都没有，我认为他对我也没有任何感情。

　　辽沈晚报：你认为你父亲对你的感情是什么样的？

　　杨怀德：他是一个有着愚昧父权思想的人，他把孩子当成自己的财产，还用自己愚昧的生活方式去左右孩子的生活。

　　辽沈晚报：你理想中的父爱是什么样的？

　　杨怀德：我不需要父亲有多少钱、在社会上多有身份多有地位，只要他能给我一个温馨、和谐的家庭氛围就足够了。

　　第5集 父亲的爱

　　执意出院把仅剩的钱留给儿子当学费

　　时间：2005年11月下旬-2005年12月28日

　　地点：位于杭州半山地区的浙江省肿瘤医院

　　人物出场：

　　男1号：儿子杨怀德， 23岁，浙江理工大学大三学生

　　男2号：父亲杨桂正， 57岁，雅张村村民，来杭州看病

　　女1号：母亲，雅张村村民，陪丈夫来杭州看病

　　“爸爸到杭州医院看病了，医生说是喉癌晚期。你到医院来看看他吧！”2005年11月下旬，杨怀德接到了哥哥的电话。犹豫再三，杨怀德决定去看一看。

　　第二天下午，他跟同学借了100块钱，从杭州下沙大学城乘车来到位于杭州半山的浙江省肿瘤医院。到达半山时已经是晚上6点多，父亲在母亲的陪同下，已经在半山公交车站等了他好几个小时。

　　看到父亲，杨怀德突然愣住了：天空下着小雨，朦胧的夜色里，父亲佝偻着腰，病痛的折磨让他看上去很虚弱，颧骨由于瘦削显得很高，嘴角全都溃疡了，疼得他直咧嘴。那个时候的父亲，和杨怀德印象中的父亲完全是两个人。

　　12月27日，杨怀德又一次到医院看父亲。父亲杨桂正面朝墙躺在病床上，不断地叹气说：“今天医院又来催费了，我叫你哥不要再打钱进去了，我知道，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再花就要背债了。”

　　过了一会儿，父亲突然坐了起来，哆哆嗦嗦地从身上拿出一本存折，交给杨怀德说：“爸爸只有这些钱了，你还有一年才大学毕业，这点钱就留给你付学费，往后就要靠你自己了。没想到这么些年来，我这个父亲做得这么失败。”杨怀德突然感觉到鼻子一酸，掉下泪来，此时，父亲也捂着脸哭了起来。

　　第二天，父亲杨桂正就背着杨怀德出院回老家了。

　　画外音：（聊起这段时，杨怀德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仿佛要捏碎什么东西。看着他已经湿润的眼睛，记者知道，他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辽沈晚报：你对父亲情感的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杨怀德：那天在车站，当时天下着雨，天也晚了，他瘦得几乎皮包骨头了，嘴角也烂了，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我突然感觉到心里酸酸的，那个飞扬跋扈的父亲不见了，他老了。

　　辽沈晚报：你曾经说你父亲是一个极其自私的人，可他却在得知自己患了癌症之后，放弃治疗，把自己仅有的存折给了你。

　　杨怀德：我也很震惊，我没想到原本以为只有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场景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主动给过我们超过5块钱。

　　辽沈晚报：存折上有多少钱？

　　杨怀德：1650块钱。我上大学他每年借给我2000块钱。他说这是下学年的学费，他只有这么多了，怕自己有个好歹的，提前给我。

　　辽沈晚报：你当时哭了吗？

　　杨怀德：开始我强忍着没哭，后来看到父亲哭了，我就再也忍不住了。

　　辽沈晚报：你父亲说他这个父亲做得特别失败？

　　杨怀德：我也觉得我这个儿子做得特别失败。

　　辽沈晚报：现在你叫“爸爸”了吗？原谅他了吗？

　　杨怀德：没有。毕竟15年没叫了，也许还需要一个过程。现在我是在做儿子应该做的事，虽然心里还有个槛，但从行动上，我已经原谅他了。

　　第6集 打工救父

　　杨怀德有时一天打工15个小时

　　时间：2005年12月28日至今

　　地点：浙江杭州下沙大学城，浙江绍兴儒岙镇雅张村

　　人物出场：

　　男1号：儿子杨怀德，23岁，浙江理工大学大三学生

　　男2号：父亲杨桂正，57岁，雅张村村民

　　杨怀德在一家电子产品厂找了一份兼职，工作地点就在学校附近的一家超市里。如果学校没有课，他会从早晨7点一直工作到夜里10点，他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修复与父亲存在了15年的隔阂。

　　同时，在天涯等网站上，也出现了他向父亲忏悔的帖子：“我原来一直以为不关爱我的父亲其实是如此爱着我，只是我自己一直没有好好去注意过。”

　　画外音：（站在土坯老房子前，杨桂正一边与记者聊天，一边不断地用水漱口，喉癌使他的口腔和咽喉都溃疡了。然而，他的表情却明朗了很多，因为僵持了15年的父子关系终于缓解了。）

　　辽沈晚报：杨怀德当初说他没有父爱，你对他生不生气？

　　杨桂正：我不生他气，他还是孩子。

　　辽沈晚报：您怎样理解父爱呢？

　　杨桂正：我14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我不知道什么是父爱。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孩子，谁的孩子谁不爱呢！

　　辽沈晚报：现在您的儿女们对您怎么样？

　　杨桂正：他们对我很好，孝顺，我看病花的3万多元钱都是大儿子和大女儿拿的，女儿每个星期都来看我。

　　辽沈晚报：您现在觉得读书有用吗？

　　（杨桂正低下头，沉默了。）

　　辽沈晚报：您知道他利用课余时间在拼命打工赚钱为您看病吗？

　　杨桂正：我前几天收到他给我买的药和营养品，才知道他在打工，好像很辛苦，我、我、我……（杨桂正用手捂着脸，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手指缝流了出来……）

　　因为生活的重压，父子亲情变得粗糙而又模糊；因为缺乏沟通，一对亲生父子反目成仇。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对生死抉择，被生活的艰辛深埋于心底的父子情终于重新迸发。杨怀德痛苦了23年才意识到父亲对自己的爱的时候，已经是父亲最后的日子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也许是做儿女最大的悲哀。

　　杨怀德这个“五一”要回家看父亲，我们期待着他能最终原谅父亲，在父亲最后的日子里真诚地叫一声“爸爸”。

　　（全剧终）

　　特派上海记者董丽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