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好人外科专家遗嘱向病人致歉

　　老伴华小蓉整理赖德林遗物时，发现他留下最多的是医学书籍

　　赖德林生前照片

　　故事导读

　　赖德林，一位医学专家，却是一名穷医生，在患者和医护人员眼中，他更是一个好人。

　　虽是大名鼎鼎的外科专家，但赖医生不收病人礼物红包，还倒拿钱帮助病人，他从不开大处方，尽量不开检查单。他家很穷，吃不起肉，常买便宜的肉皮，一件普通的羽绒服穿了十几年。“为医学事业，他奉献了一生。”这是同行对他的一致评价。

　　4月13日，开县人民医院64岁的赖医生走了。他生前就提出把自己的遗体捐出作解剖实习标本。那天，雨下得很大，上千人闻讯赶来为赖医生送行。“赖医生，您走好……”人们顾不上躲雨拼命追着灵车，没有哀乐，没有花圈，只有哭声一片。

　　上千人相送哭声一片

　　赖德林在遗书中说：“我死后，不搞遗体告别仪式，以免浪费医院领导的精力和占用同事们宝贵的时间……”

　　4月13日上午9时35分，天阴沉沉，小雨。

　　开县人民医院，医护人员个个神色凄然走出监护室。凌晨3时才回家休息的医院党委副书记李伶两眼通红走到病房门口，看到躺在病床上身着白大褂安祥的赖德林，忍不住蹲了下去，许久，她“哇”地一声哭了。

　　“赖医生走了……”

　　消息不胫而走，除了值班人员，全院五百多名工作人员纷纷穿戴整齐前往内科病房，他们都不相信那个本已退休，却比许多人都忙碌的赖医生真的走了。

　　因为必须在12小时内将遗体送往赖医生生前指定的成都华西医学中心，10时30分，人们匆匆整理好遗体，为他穿上了生前最爱的白大褂，再抬上灵车。“赖医生，您不要走……”人群中，冲出几个没穿白大褂的老年人，哭叫着要看他最后一眼。他们是县城居民，赖医生以前的病人，得知赖医生去世的消息，他们乘车赶到医院为他送行。从内科大楼到医院门外，近千米长的公路上，站满了上千闻讯赶来的居民，一个个红肿着眼睛。

　　灵车一声长鸣，载着赖医生的遗体缓缓上路。“赖医生，您走好……”雨下得更大了，人们顾不上躲雨拼命追逐着灵车，没有哀乐，没有花圈，只有哭声一片。

　　“赖医生本不该走的！”退休后同被返聘回医院督查办的同事黎方驰说，3月初，参加科室活动时，赖医生淋了一场雨，多年的哮喘被引发了。许多人劝他住院治疗，但他舍不得住院费，只在门诊部输了6天液，好转后，治疗便中断了。3月29日，全县教师资格考试进行体检，因人手不够，赖医生主动要求做体检医师，当天下班时，病情加重。第二天，检查发现，赖医生心肌梗塞，当即住院。因为几次心脏衰竭，医生嘱咐其卧床休息，最多只能床旁活动，否则生命不保。此时，赖德林拟好了自己的遗书：“我死后，不搞遗体告别仪式，以免浪费医院领导的精力和占用同事们宝贵的时间。穿上白色工作服，将遗体捐给成都华西医学中心解剖学教研室，作解剖实习标本用。”

　　4月9月，在成都工作的女儿赖华茜回来为父亲的遗书签字后离开，赖德林偷偷溜出医院将女儿送到了车站，当晚，赖医生病情加重，进入昏迷。女儿华茜说，那天上车后，她又下了车，走到父亲面前，拥抱了他，没想竟成了永别。

　　家里只有一台破彩电

　　遗书上写着：“我死后，请将遗体送往华西医学中心，差费和车辆油费从我丧葬补助金中支付，如不够则由我家人支付现金。”

　　4月18日，赖医生的妻子和儿子找到医院，要支付运送遗体的近两千元费用，遭到院长张雨雷拒绝。争执了半小时，赖妻华小蓉急了，掏出赖医生的遗书说：“这是老赖的意思，上面写得清清楚楚！”遗书上写着：“我死后，请校友李伶和同事陈昌万将遗体送往华西医学中心，他们的出差费和车辆油费从我丧葬补助金中支付，如不够则由我家人支付现金”。

　　张院长说，赖医生当了近40年外科医生，是我市首批进入市医学会专家库的外科专家，是开县当之无愧的外科权威，但经济条件却并不好。尽管如此，赖医生从不占单位便宜，甚至打印遗书的纸张都是自己去买的，对自己非常苛刻。张院长说，华小蓉从一企业退休，月收入只有400元，而赖医生从不收病人礼物和红包又不开大处方和检查单，他的收入又总是连许多年轻医生都不如。

　　19日晚，记者走进赖医生的家。这是一套近20年的老房（医院分的），墙壁已发黄，在70多平方米的屋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破旧的红岩牌电视机是1984年买的；破旧的沙发是20年前做的……

　　赖家的窘境，让不少人惊叹。今年3月，开县井漏时，重庆某医院领导前往开县增援，见了他家的情况感叹说：“当了40年医学专家，没想到会这么穷。”

　　赖医生留下的遗物，除了一些“历史悠久”的旧衣服，便是大堆医学书籍和病人送的鞋垫等纪念品。“如果我们经济条件好点，早点送老赖住院系统治疗，他也不会走得这么快……”抚摸老伴遗物，华小蓉眼含泪花。

　　赖医生的干女儿、同事孙华菊说，干爹的节俭是出了名的，最好的衣服便是十多年前买的一件普通羽绒服，去年冬天还在穿；袜子补了又补，同事实在看不下去了，悄悄买了一打棉袜塞进他的抽屉。

　　该院党委副书记、赖医生的老同学李伶说，为了节约，赖医生常买两元钱一公斤的肉皮吃。为此，李伶批评他：“你自己是医生，难道不知道肉皮胆固醇高，吃了对老年人不好？！”赖医生笑笑，说自己喜欢吃肉皮。

　　赖医生身体每况愈下，许多人劝他别再上班，不少人说他总为病人想太傻，他回答：“我是医生，我的一切都是属于医学的。”正如他所说，他对医学事业有着极深厚的感情，毕业于原华西医科大学的他为女儿取名“华茜”，百年之后，又将遗体捐给了医学事业，他用自己的方式，对这热爱了一生的事业做了最完美的奉献。

　　留遗嘱向患者表歉意

　　赖医生在遗书中说：“几十年中，我虽在主观上认真负责，仍难免有差错失误，在客观上加重了病人痛苦，在此，我向经我治过的病员表示深深的歉意！”

　　赖医生的遗书中，有这样一段话，它让所有看过的医护人员都感动：“我在技术逐渐熟练的过程中，病员们也付出了痛苦，因为外科手术本身也是一种创伤，感谢病员给我的信任支持配合。几十年中，我虽在主观上认真负责，仍难免有差错失误，在客观上加重了病人痛苦，在此，我向经我治过的病员表示深深的歉意！”

　　4月19日下午，一男子从深圳市宝安区打电话到开县人民医院，电话接通，男子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哭。约5分钟后，男子才开口。他叫赵石，该县赵家镇帽合村人，现在深圳市宝安区一电子厂做部门主管。赵石说，赖医生是他的恩人。12年前，赵石上小学6年级，一天突患急性肠梗阻，被送到开县人民医院。赵石父母都是农民，母亲患严重风湿病常年吃药，家里很穷。医生说赵石的病不立即手术生命难保，手术费要一千多元。身无分文的赵父“咚”一声跪下，求医生救救儿子。赖医生见状，扶起赵父，当即做手术，同时又说情减免手术费。手术顺利完成了，经过赖医生的努力，医院同意只收500元成本费，但赵家仍然给不起。赖医生发动外科同事捐款九百多元。支付医院500元钱后，赖医生让赵父用剩下的钱供赵石读书，那年，险些辍学的赵石进了中学，后来读了中专，5年前到深圳打工。“没有赖叔叔，就没有我的今天……”电话中，赵石数次哭得说不出话来。

　　和赵石一样受过赖医生恩惠的病人不计其数。得知他去世的消息，71岁的张仁俊特地跑到医院哭着说，1993年，女婿因肠道疾病必须到成都做手术，如果不是赖医生及时联系找老同学帮忙又自己掏车费将其护送到成都，恐怕女婿早已不在人世。

　　同事们说，办公室里常能见到前来给赖医生送礼的农民，礼物多是自家养的鸡、鱼等。赖医生常常被追得跑，实在拒绝不了的，收下礼物后，他总要折返现金给病人。住在赖医生楼下的邻居杨华强回忆说，一次他正在阳台做饭，突然从楼上飞下一只鸡，正疑惑时，听到赖医生冲着楼下正往前跑的人喊道：“你把鸡拿回去，炖给你妈吃，她刚刚手术，需要营养。”杨华强说，这样从赖医生家里飞出鸡、鱼、鸭的事时有发生。

　　记者 张一叶 摄影报道网络编辑：甘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