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关鸟到放鸟 到小鸟不请自来 这位八旬艺人找到了和谐

　　每天早晨，他习惯在门口撒几把谷子，摆一口水缸，10年来，他足足放飞了1000多羽小鸟

　　很少有人能真正体会朱良水内心的幸福感，即便他们走过这条木屋交错的小街时，堆着笑容、满脸羡慕地冲朱良水家望去：“老朱，家里的鸟又多了么！”

　　而正在窗前做雕刻的朱良水通常都是抬头回报一个微笑，继而埋下头去，盯着桌上的图样，用那双柔软的大手精确计算每一寸刀口的距离，耳朵则滤过街市上的人声，享受着房间内外翩翩飞舞的几十只小鸟的歌唱。

　　80多岁的朱良水一辈子没有离开过温州苍南矾山，一生中大部分的时光就是坐在木屋的窗前雕花，他身边的用具也因为老旧而显得有生命，什么号码的刻刀在哪一格，似乎都不用想，自己会蹦出来。只有一张全家福相片是用崭新的镜框装裱起来的，近20人、满满当当挂在老爷子工作台对面的墙上，累了的时候一抬眼就可以望到。

　　照片里的这些人，也就是朱老爷子的儿子孙子，全部离开矾山，去了温州、上海……

　　幸好，生活里还有鸟儿。

　　与鸟结缘

　　救起受伤的小生命

　　朱良水是个自学成材的老艺人，22岁时，小学文化的他迷上了剪花，随后无师自通学会了雕版、画像，这项手艺在矾山十里八乡一下子就传了开来，乡亲们逢年过节，红白二事统统找上了朱良水……

　　朱良水和鸟儿结缘，始于十年前的一个雨夜。

　　“一对鸟儿飞进我的卧室躲雨，”邻居跑来跟他说：“很漂亮的，你要不要去看看，说不定你以后雕花还用得上。”

　　当时70岁的朱良水走进邻居的卧室，发现两只被雨打蔫的小鸟栖在宁式大床最上面的档上，小眼睛警惕地看着来人，只要一走近，小鸟就拖着潮湿的翅膀扑腾。

　　朱良水伸出大手，一手一只，鸟嘴啄在朱良水的掌心，有点痒，突然间很让他心疼。

　　朱良水没心思画什么图样了，把小鸟带回家后，用细棉线绑好了小鸟受伤的脚，顺手撒了一把米，拖过一张椅子在旁边坐下。小鸟饿极了，可是小小的嘴无法吞下一整粒米，着急地吐进吐出，跳来跳去。

　　朱良水笑了，把米捋起来，用指甲一粒粒磕成两半，再慢吞吞的把手伸到小鸟面前。

　　迟疑了一会儿、再迟疑了一会儿，小鸟把头探过来，衔起半粒米后掉头就跑……

　　两只小鸟就这样来来回回地享用着晚餐，在十五支光电灯的映照下，墙壁上是一个老人和两只扑楞的小鸟。

　　起初囚鸟

　　专门去买了个大鸟笼

　　那天睡觉前，朱良水到老房子里找出了一只小小的鸟笼，那还是他20多岁时请学木匠的朋友做的，用水冲净积了50多年的灰，朱良水满意地挂了起来，想到以后有这两只小鸟陪他玩，他笑得像个孩子。

　　第二天，事情的发展出乎朱良水的预料，他脑海中第一个反应是：鸟笼不够用了。

　　在两只小鸟身边，或飞或停着六七只相同的鸟，它们有的在吃昨晚剩下的米粒、有的则在宛转啼叫。朱良顺敏捷得像年轻人一样，迅速把大门合上，鸟群一惊，都望着房间最光亮的地方———窗户飞去，有几只撞在玻璃上就晕了。

　　花了一个上午时间，朱良顺搞掂了这6只小鸟后，几乎不太出门的他专程坐一个小时的汽车去苍南，买回来一只最大号的鸟笼。

　　朱良水在邻居小孩的一本图画书上看到，这种鸟儿名叫“十姐妹”，因为这种鸟喜欢群体生活，晚上经常十只聚在一起栖息，所以得了这个名字；又叫“算命鸟”，因为它容易接近人，可以驯养为手玩鸟，能无拘无束地站在人的肩上或手上玩耍，而且可调教它学会随人飞舞、戴面具、衔纸牌衔灯笼、跳滑板、算命等技艺。

　　“怪不得，”朱良水想：“早上两只小鸟啾啾叫几声，就引来了那么多同伴，原来都是兄弟姐妹啊。”那个时候，墙壁上还没挂全家福，如果有的话，朱老爷子一定会看一眼的。

　　在老街的中央，十姐妹的叫声开始从朱良水家传出，尤其是在清晨，山间的薄雾还没有完全散开的时候，一只只迅捷的影子会轻快地掠过人们的头顶，往朱良水家飞去，先在对面的屋檐下歇息一会，接着盘旋下来啄食朱老爷子早已准备好的谷子。

　　还鸟自由

　　把鸟笼的门全拆了

　　鸟群飞来又飞去，如果朱良水有兴致，就关上大门逮上几只，他家的鸟儿越来越多，鸟笼也越来越多。同样的，无法理解朱良水幸福感的人也无法理解他的怅然。

　　笼中小鸟的叫声同林间一样清脆，它们也飞舞着翅膀跳上跳下，用乌黑的眼睛盯着来人。但是朱老爷子意识到，它们的生活发生了变化。

　　和自由的鸟儿不一样，这些小鸟不再繁殖了，只有死去的鸟儿从笼子里清扫出来，却没有新的生命在笼子里诞生。

　　三年前，朱良水生了一场大病，对于将近八十的老人，这场病意味着什么，朱良水很清楚。大病初愈的朱良水把5个儿子都叫了回来，上照相馆拍了一张全家福，拍完照片之后，他一个人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了所有鸟笼的门。

　　“鸟儿都傻乎乎的，也不知道飞出去，”朱良水把门打开，又合上，又打开，又合上，最后，干脆把门卸了下来，扔在地上：“最后，它们还是全部飞走了。”

　　它们还会回来吗？朱水良轻声问自己。

　　鸟儿回来

　　他把手伸出去，鸟儿俯冲下来

　　刚刚把鸟儿放飞，台风就来了。

　　一晚上的大风大雨，让朱良水仿佛回到了当年初次和十姐妹小鸟相遇的那个晚上。深夜，他执意去邻居家的卧室看看，宁式大窗已经被席梦思代替，鸟儿无踪影。

　　整个夏天，这条被清脆鸟鸣伴随了7年的小街显得十分安静，朱良水依然坐在窗边，只是孩子们都不让他继续干活了。他不用低头雕花，所以，目光老是注视着那张全家福。

　　冬天来了，山区的晨雾更加厚重。就在这浓得化不开的雾中，一只、两只……十几个熟悉的小黑点轻快地掠过人们头顶，在朱良水家对面的屋檐下停脚。

　　朱老爷子似乎是在梦里听到鸟鸣的，自从把小鸟放飞后，他也不再起得那么早了。他第一个反应是，家里已经没有谷子了，要赶紧磕点米给回来的鸟儿。

　　经过那场病，他的行动变得缓慢了，等到他把米粒准备好，小鸟们已经在门外等了半个多钟头。朱良水打开门，小鸟们扑楞楞飞了进来，转了几圈，好像是在找鸟笼。

　　朱良水本想把米粒撒下，突然变了主意，把自己那只抓了一把米的大手伸出去，小鸟没有片刻迟疑，“俯冲着下来！”他这样回忆着。

　　尾声

　　鸟儿越来越多了

　　这个冬天让朱良水感受到了另一种乐趣，身体好一些后，他重新拿起了刻刀。对鸟儿来说再也没有大门、笼子，比较费事的是，如果朱良水看见鸟儿像要进来出去，就得一次一次地站起来为它们开门。

　　他的房子前，小鸟整天叽叽喳喳，俨然是一个鸟的“天堂”。据温州晚报报道，10年来，朱良水已放飞1000多羽小鸟，他的家门口摆了一口水缸，一天2次换水，让小鸟“洗澡”，每年至少要喂掉100多公斤谷子。小鸟都不请而来，在他家里过冬“避难”。春天一到，朱良水便把养得肥肥的小鸟放飞，让它们回巢“生儿育女”。

　　朱老爷子得到的回报是，小鸟跟他越来越亲密，甚至会停在他拿着刻刀的手背上。“浪费了很多纸呢！”他很有些自豪。

　　阳光从屋檐洒进这条小街的中央，朱良水趴在工作台上雕着花样，几十年来，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小鸟越来越多了。

　　(记者卢哲恒 都市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