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的姿势

　　断竹，续竹，飞土，逐肉。”我用僵硬的)+，)-./01234#“鼠标手”捏着一只电光小老鼠，在电脑雪白的纸张上东植西植，或者在乱花迷眼的网络上南锄北锄时，心里常常会发虚，常常会想起《古诗源》里的这首《弹歌》。

　　想像一下：一群远古的先人们，穿着毛乎乎的散发着腥味的兽皮，在部落首领的带领下，从岩洞里吼叫着冲出来，奔向竹海，砍竹子，制弓箭，然后圈住一座大山围猎。尘烟

起，飞鸟惊，走兽奔，先人们蓬发，垢面，赤脚，袒胸，瞠目，嗷嗷冲锋，奋力射出弹丸，狠狠追杀野兽……这样的劳动场面，是何等壮怀激烈！这样的劳动姿势，又是何等的英勇神武！

　　在电脑上敲打远不如狩猎来得痛快淋漓，也不如亲手种植一田庄稼来得踏实安心。

　　在故乡，我曾当过20年的农民。4岁时开始独自上山放牛，5岁时跟着父母在麦地里扯草，6岁时满山砍柴、捡松罗、挖树桩，以后又割麦插禾、点豆种瓜。那时老家的孩子稍稍长大点，就是父母的得力帮手，在完成学业进城工作之前，家里的所有农事我都要参与。

　　说真的，我非常喜欢干一些农活。比如采茶。采茶在诸多的农活中，算得上一件轻松而诗意的事情。绿盈盈的茶树一望无边，数不清的映山红漫野怒放，溪流在草丛中兀自叮咚，林鸟在空山里啾啾鸣叫，采茶人如在画中，或蹲或站，心无旁骛，飞手如梭，这样的劳动姿势让我着迷。8岁时我就是一把采茶的好手，那尖尖的叶子还未展开的雨前茶（谷雨前的茶），我一天能采三斤多，如此成绩很是让村里的姑娘们惊奇。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日子虽然清苦、劳累，可是心里却很安妥。在田野上劳动，水稻、小麦、高粱、玉米、大豆、青草、野花、农具、水牛，头顶上的蓝天白云，脚底下的苍黄土地，手臂上汗水蒸发后留下的薄薄一层盐霜，这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实在得像秤砣，叫人放心。

　　祖父在世时，是方圆百里内出名的好庄稼把式。他耕田时，左牵牛，右扶犁，一边吆喝，一边躬腰疾走，转眼之间，他身后的田就翻出波波新泥，如曲谱，如细浪，如列兵布阵，美极！他在田间踩草时，拄棍，微低头，眼如炬，两只脚在稻田里刮风般划来划去，速度快得惊人，并且不留一棵剩草。那时我总爱跟在他后边看他劳动。他劳动的姿势，不像受苦受难，像演技高超的名演员跳舞。

　　与狩猎时代的先人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相比，在电脑上敲敲打打点点戳戳这种活计简直就不能算是劳动，至多是跟孩童搭积木差不多的某种游戏，只不过，这种游戏是以生存的名义进行的罢了。我想着自己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像一尊泥菩萨一样坐在电脑面前堆砌汉字，就觉得底气很是不足，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在我看来，所谓的劳动，仅就这两个字的组成结构和其字面的意思而言，就应当是充满力量的，跟腱子肉、汗水这些词紧密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