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富”的毁灭之路

　　亿万富翁袁宝璟雇凶杀人

　　本刊特约记者高唐

　　2006年3月17日上午8时40分，一桩备受关注的雇凶杀人案终于尘埃落定：辽宁省辽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召开 公判大会，北京建昊集团董事长、亿万富翁袁宝璟被押赴刑场，以注

射方式执行了死刑。与袁宝璟一起被执行死刑的还有其兄 袁宝琦、堂兄袁宝森。

　　然而，有关袁宝的新闻并没有随他而消逝。“亿万富翁是怎样走上杀人之路的？”“死刑是如何被延缓执行的？”“ 捐赠了500亿，为什么还没能保住性命？”一时间，种种疑问再度成为世人关注的焦点。

　　贫穷的成长时代

　　袁宝璟曾是一个亿万富翁，据说他死前拥有资产500多亿元。袁宝1966年2月16日出生于辽阳市的一个贫穷 家庭。家中兄妹五人，他排行老三。靠父亲一个人的工资养活全家，有时穷得连衣服都买不起。袁宝璟8岁时，家里因为再也 养不起5个孩子，就把他送到乡下亲戚家。他一边干农活一边念书。1985年，袁宝璟如愿以偿地考入中国政法大学。

　　大学时，袁宝璟就显露出对金钱的兴趣和经营事业的能力。为了挣足生活费，他给别人抄书稿，每万字两元钱；给公 司写信封，每一千个5元钱。为拿到每天两毛钱的伙食补贴，他积极参加学校体育运动队，从不敢间断……

　　袁宝璟一边挣钱一边学习，大学4年里，他放弃了所有的娱乐时间。1989年毕业前夕，他背起一只大书包，从北 京建国门开始，瞄准大公司和银行，凡见有牌匾的就进去，到一个单位就向人家送发一张“自我推荐表”。最终，中国建设银 行接纳了他。

　　作为来自外省、平民家庭出身的大学毕业生，袁宝璟能在毕业后得到中国建设银行的“铁饭碗”，证明了他的聪明干 练和在活动能力方面的天赋。报到当天，他就被下派到郊区怀柔县支行信贷科锻炼，从此就没有调回北京城。他在怀柔娶妻生 子，养家糊口，过了3年寻常人的日子。

　　其间，袁宝璟充分显露了他在金融证券方面的判断力。他曾在一天之内成交证券高达6700万元。当时的证券界提 到袁宝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中国

　　1992年，袁宝璟扔掉“铁饭碗”，在怀柔注册了建昊实业发展公司，启动资金20万元。其中，10万元用来买 下优质“黑小麦”专利，5万元向农民租了300亩地，再支付化肥钱、农药钱、管理费、劳务费……袁宝璟老老实实地当了 半年农民。半年之后，黑小麦成熟，麦种很快占领全国市场，袁宝璟掘到第一桶金，获利200多万元。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袁宝璟去了上海，凭借卖种子的钱杀入上海证券市场。在那里，他参与了中国第一批企业的股份 制改造。有些企业当时并不为人看好，很少有人进入，但袁宝璟进入并获得了成功。高峰时，建昊实业一度是30多家上市公 司的重要股东。袁宝璟的另一

　　袁宝璟并没有满足于小富即安。此后，他开始涉足利润和风险都非常大的股票、债券业。特定的历史和经济环境，加 上天生的冒险精神，使袁宝璟的资金游戏越玩越大，他的产业全面开花。

　　1994年是袁宝璟震惊海内外市场的一年。他一口气吞下60多家企业，一举拥有了37亿元资产。3年之内，建 昊集团一蹿而红，袁宝璟成了远近闻名的“收购大王”。一时间，诸如“商业奇才”、“北京的李嘉诚”等称号，让这位后来 成为中国首位“世界青年创业者大奖”得主的年轻企业家无比光彩。

　　不满威胁买凶杀汪兴

　　2003年10月4日23时30分，辽阳市文圣区的一栋居民楼内突然传出“砰砰”两声枪响。一户女主人发现自 己的丈夫倒在一楼的大门外，身上有一条长长的血迹。邻居们得知消息后立即报警。经勘查和法医检验，死者汪兴胸腹两处致 命部位被枪击，枪支种类初步推断为双筒猎枪。

　　据警方调查，被害人汪兴，曾经是一名警察，还当过辽阳市刑警大队专案中队队长。1992年，汪兴脱下警服下海 经商，开过私人侦探社，还赴俄罗斯当过国际“倒爷”，出事前在辽阳百菜园饭店当过一段时间的经理。汪兴在辽阳是黑白两 道都很“罩得住”的大哥级人物，社会关系非常复杂。

　　很快，警方将怀疑目标锁定在与汪兴有过密切交往并发生过冲突的袁宝璟、袁宝琦兄弟和其堂兄弟袁宝森、袁宝福身 上。专案组发现袁宝福、袁宝森频繁出没于北京和辽阳。在汪兴遇害后，两人还曾与袁宝琦“讲条件”，袁宝福先是以开饭店 名义向袁宝琦借款9万元，后又以买车的名义借款18万元。当袁宝琦没有答应袁宝福的再次借款请求时，袁宝福持刀追砍袁 宝琦。这些反常的现象，使警方决定对袁氏兄弟4人进行刑事拘留。袁氏4兄弟被抓后，很快全部招供。

　　汪兴原是深圳南方建昊公司经理。1996年秋天，袁宝璟、袁宝琦与汪兴在北京怀柔“碰了个头”。袁宝璟提出在 四川成都炒期货时，自己损失9000多万元，怀疑是四川富豪刘汉与证券交易所修改规则所致。汪兴便提出安排人去“教训 ”刘汉，得到袁宝璟的认可。尔后，袁宝璟出资16万元让袁宝琦交给汪兴去“办事”。

　　1997年2月1日晚9时许，受袁宝璟、袁宝琦、汪兴指使和雇佣的李海洋，在四川省广汉市西园宾馆发现刘汉。 当刘准备离开时，李海洋在贵宾楼餐厅楼上平台向刘汉近距离连开两枪，因未击倒刘汉，便逃离现场。

　　“广汉行刺事件”后，汪兴被袁宝璟调回北京，未获重用。1997年秋，汪兴向袁宝璟提出借100万元回辽阳单 干，袁宝璟反应冷漠。汪兴开始搜集整理袁宝璟和建昊集团的材料。此后，汪兴借此一次又一次向袁宝璟借钱，均未果，便开 始打电话、写信，以要举报袁宝璟的违法犯罪事实相威胁。

　　2001年初，在北京建昊集团的办公室内，袁宝璟又一次受到汪兴的恐吓威胁。听说此事后，袁宝琦大怒：“不行 找人给他办了！不就是花两个钱吗？”袁宝璟想了想，答应了，说可以提供资金30万元。袁宝琦找到袁宝福，让他把汪兴“ 做掉”。袁宝福又和袁宝森商量此事，袁宝森主动提出自己去做。

　　经过“精心准备”，机会终于来了。2001年11月15日，就在汪兴家门口，袁宝森用刀将从家里出来的汪兴砍 伤。事后，袁宝琦在其家中交给袁宝福人民币9万元，并让他转给袁宝森。汪兴被砍伤后，怀恨在心，更是变本加厉地威胁、 恐吓袁宝璟。一次，袁宝璟又向袁宝琦提到此事：“不行就办了他！”随后，袁宝琦又授意袁宝福“把尾巴活干完”，并交给 他人民币18万元。袁宝福与袁宝森密谋后，常常跟踪汪兴并暗查他经常出入的地点。2003年10月4日晚11时许，袁 宝福与袁宝森看见汪兴从一家

　　四兄弟“集体翻供”

　　2004年8月18日，袁宝璟涉嫌雇凶杀人案在辽阳市中级人民法院首次开庭审理。

　　在被拘留期间，袁氏四兄弟对其所犯罪行供认不讳。然而，庭审刚一开始，袁宝璟即当庭全部翻供，同时指控辽阳警 方对他进行了逼供、诱供、指供。他说，在公安侦查阶段，他所做的有签字的供述都是虚假的，完全是刑讯逼供的结果，自己 认罪签字的目的是保住性命，然后到法庭上进行翻供。袁宝璟还称，自己并不认识刘汉，是汪兴得知公司损失了几千万元后， 主动表示要去“收拾刘汉”。他说：“资本市场上谈笑间损失一两个亿是常有的事，犯不着。”同时，他否认了将16万元给 袁宝琦的事情，并称对于16万元的事情，他一点都不知情。

　　袁宝璟的翻供，使此案顿时有了变数。

　　随后，袁宝琦也翻供，称没有与袁宝璟一起密谋杀人。而更令人惊讶的是，另一被告袁宝森，当庭也一改原来的供词 ，否认汪兴是他所杀。袁宝森称，事发当晚，袁宝福来找他，并告诉他自己把汪兴给杀了。由于袁宝福有家庭，而自己单身， 且两人是亲兄弟，又遭到警方的刑讯逼供，因此，袁宝森才承认人是自己杀的。袁宝森还称，自己遭受了巨大的精神折磨，况 且也没能从袁宝福手中拿到一分钱，所以才决定在法庭上“说真话”，把袁宝福供出来。

　　当天，庭审一直进行到很晚。21时30分左右，就在庭审即将结束时，四兄弟中一直没有翻供的袁宝福突然也向法 庭提出，自己被抓后遭到警方刑讯逼供。袁宝福称，警方对他进行突击审讯，几天几夜不让他睡觉，困了就给他灌咖啡，同时 给他戴上钢盔，用木棍猛敲击他的头部。

　　由于四兄弟“集体翻供”，使得“警方在审讯中是否进行刑讯逼供”的问题引起了公诉方与辩护方的激烈辩论。另外 ，袁宝璟是否指使过袁宝琦去杀人？袁宝琦接到指令后是否指使过袁宝福去杀人？“雇凶”的钱究竟是谁出的？这笔钱究竟是 多少？此外，汪兴被杀案中的凶器(枪)、弹道痕迹鉴定等问题也在控方与辩方之间存在诸多争议……鉴于案情的变化，最后 ，法官宣布休庭。

　　2005年1月13日，袁宝璟雇凶杀人一案，经辽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审理后，公开宣判。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 处袁宝璟、袁宝琦、袁宝森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同时，判处袁宝福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宣判后，袁宝璟等人都表示不 服，提出了上诉。

　　此后，辽宁省高级人民法院经审理宣判：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有关规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500亿捐赠”的虚虚实实

　　2005年10月14日，本该被执行死刑的袁宝璟被暂缓执行。当时，有媒体报道称，这是由于袁宝璟捐出了价值 近500亿元人民币的个人资产。随后，袁宝璟的律师刘家众对媒体表示，被暂缓执行死刑，真正原因是由于袁宝璟检举揭发 了涉及一起重大经济犯罪的事实。

　　据报道，“袁宝璟捐赠”确有其事。2005年10月12日，袁宝璟在律师的帮助下，亲手书写了一份长达3页的 捐赠书。袁宝璟在捐赠书中提到，他通过香港一家公司控股了位于印度尼西亚某岛上的一处油田区块，袁宝璟占有其中40％ 的股份，按当时的世界原油市场价格计算，袁宝璟所占股份价值超过495亿元。袁宝璟在捐赠书的最后说：自己“个人的财 富、荣誉都是得益于国家……所以决定自愿将我在印尼油田的一切股份权益全部捐赠给国家，无论我生与死都捐赠”。

　　10月14日，在押中的袁宝璟与妻子卓玛有一次会面。卓玛出生于四川，曾是舞蹈演员，现为中央民族大学教授。 卓玛在与袁宝璟见面后，即马不停蹄地赶回北京，在第一时间内落实这份捐赠。但是，面对媒体，卓玛否认是这次捐赠使袁宝 璟生命得以“峰回路转”。另有媒体透露，袁宝璟被暂缓执行死刑，是由于他有“重大立功表现”。2005年11月1日， 卓玛和袁宝璟的辩护律师刘家众在接受采访时确认了这一说法：“袁宝璟案的转折，源于他举报了一起涉及1.2亿港币的经 济犯罪大案，是辽阳市检察院而非法院决定让袁宝璟暂免一死。”

　　“捐了500亿，死刑才被叫停，更是无稽之谈，法律就是法律，怎么可能说改就改呢？”一位法律界人士在接受采 访时如是说。

　　对此，辽宁省高院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法官说，死刑暂缓是辽阳市中院根据相关情况做出的，之后上报到高院批准的 。但对于暂缓袁宝璟死刑的原因，该人士却表示，“这个事情很快就会有一个结果，但是现在还不方便透露，唯一可以肯定的 是绝对不是因为他捐款500亿。”

　　袁宝到底有多少钱？

　　直到2006年3月17日，“500亿捐赠买回一命”的传闻才随着袁宝璟被注射执行死刑而化为乌有。

　　但袁宝璟到底拥有多少资产？人们对此仍然说法不一。

　　“袁宝璟？知道啊，就是那个雇凶杀人的北京富豪啊。”说起袁宝璟，辽阳市某公司女青年刘洋显得颇感兴趣：“我 和同事一直在猜，他到底有多少钱，一捐就是500亿。”按照坊间说法，袁宝璟还把存在瑞士的巨额存款的密码告诉了妻子 卓玛。

　　“袁宝璟确实委托我将他在瑞士银行的巨额存款合法移交给卓玛老师，还将其在美国、中国香港等地持有的公司股份 同时转让给了卓玛。”在接受采访时刘家众律师表示认同。同时，他还表示，袁宝璟通过香港华智国际公司，以第一大股东身 份持有一家印尼石油公司40%的股份。

　　“我只能说数目极其庞大，如果按照胡润今年富豪排行榜的标准来衡量的话，这个数字已经远远超越了第一名。”对 于具体的数字，刘家众律师拒绝透露。

　　但是，有人对此持怀疑态度。“袁宝璟哪里会有几百个亿？！”一位田姓民营企业家如是说。这位企业家曾经在北京 市工商联的执委会上与建昊集团董事长袁宝璟有数面之交。他说，企业家们有自己的“福布斯”排行榜，“我们不看车子，不 看房子，当然更不看财务报表”。“谁有多少钱，瞒是瞒不过我们的眼睛的。当然，想掺水，也不那么容易。”他说。

　　但不管袁宝璟到底有多少钱，这起案件都说明一个问题——富翁倒下实在太容易了。在金钱的蛊惑下，个人的意志与 需求膨胀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从赖昌星、周正毅，到仰融、孙大午、杨斌，简直说倒就倒。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京城知名 人士分析说：“对于富人们而言，袁宝璟雇凶杀人事件的最大教育意义在于，不管你有多少钱，犯法的事情还是别干为妙。发 了财，不能得意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