孪生子一聪一愚 家属告了8年

　　四川新闻网-成都商报讯

　　一对孪生兄弟，哥哥成绩优秀，弟弟却是个二级智力残障儿童。家属认定是给孩子接生的安徽省立医院所犯的错误。为此，他们和医院对簿公堂，历时8年，屡屡败诉。今年2月，最高人民检察院向最高人民法院提出抗诉，要求依法再审。

　　10年前，陈子菁和迎接他生命中第一声啼哭的医院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出生两天健康小子成智障儿

　　1996年5月29日上午，陈子菁和他的双胞胎哥哥在安徽省立医院出生，两个孩子又漂亮又健康，被护士称为“小绅士”。

　　据奶奶李文峰回忆，双胞胎出生后48小时，陈子菁被护士洗澡后抱回病房。李文峰突然发现小孙子嘴唇青紫，四肢抽动，当即吓得惊叫起来。值班医生立刻实施抢救。

　　1996年6月4日，陈子菁在安徽省立医院做了脑部CT检查，结果显示：刚出生不久的陈子菁患有“缺血缺氧性脑病”，这意味着他的中枢神经重度损伤。但安徽省立医院的儿科医生认为陈子菁患有低钙惊厥症。6月13日，陈子菁出院。但家人发现，孩子有些异常，哭声很凄惨，全身还在抽搐。但医生说这很正常。

　　据孩子的妈妈马震娅介绍，陈子菁半岁以后，情况越来越厉害。李文峰和马震娅抱着孩子遍访名医。最终，陈子菁被确诊患有继发性癫痫、伴脑性瘫痪、脑发育落后，这是重度缺血缺氧性脑病的后遗症。李文峰和马震娅希望安徽省立医院能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1998年1月，安徽省立医院先是以病历保密为由拒绝了李文峰查看病历的要求。随后，又出具了不是医疗事故的院方鉴定书。医院认为陈子菁当初患有低钙惊厥，而且治疗后已经消除抽搐症状，他现在的情况与院方没有任何关系。但李文峰怀疑院方在撒谎。因为孩子一岁到北京检查时还在抽搐。李文峰感到医院试图在掩盖什么。

　　慢慢地，李文峰发现自己的怀疑是有依据的，小孙子的病也许是“饿”出来的。因为医生告诉她，低血糖才会引起抽搐，抽搐时间长才会引起缺血缺氧脑病，缺血缺氧脑病严重才会引起后遗症，而后遗症可以致使癫痫，癫痫又可以致使婴儿痉挛症，是一个演变的结果，而不是原因。

　　在调查中记者了解到，当时出于对全省最大的医院的信任，马震娅特地选择了在安徽省立医院分娩。当时安徽省立医院严格推行母乳喂养制度，要求婴儿必须吃母乳，不得用其他替代品，比如奶粉、糖水。李文峰证实，医院只允许给孩子喝白开水。所以他们就拿小杯子给孩子喂白开水。但孩子老哭，医生说没有关系。

　　李文峰认为，正是因为安徽省立医院机械地推行母乳喂养，使陈子菁出生后48小时没有吃任何食物，导致低血糖而患上缺血缺氧性脑病。但医院坚持当初对陈子菁的低血钙诊断，并申请医疗事故鉴定。

　　1998年5月14日，合肥市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做出不属于医疗事故的鉴定结论。李文峰不服，随即向安徽省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申请鉴定。然而，鉴定结论仍然是不构成医疗事故。

　　上海著名的围产医学专家吴圣楣：我不主张如此机械地推行母乳喂养。母乳不够的，你一定要添配方奶。不能老喝糖水，否则孩子的热量摄入不够，怎么生存呢？如果新生儿在48小时之内没有吃到任何营养食物的话，就会出现低血糖，会给孩子今后的生长发育带来后遗症，比如智力问题。

　　对簿公堂事实没搞清就遭败诉

　　李文峰决定通过司法程序来寻求事实的真相。1998年8月10日，李文峰作为陈子菁的代理人向合肥市中级人民法院递交了诉讼状，请求判令安徽省立医院赔偿医疗费、残疾人生活补助费、精神损害补偿金等费用，共计人民币315万元。

　　在一审审理期间，合肥市中级人民法院在1998年9月份委托司法部司法鉴定科学技术研究所对陈子菁的病案资料进行了司法鉴定。此次鉴定关键是要弄清楚：陈子菁出生后是否长时间处于饥饿状态，是否因此患上了低血糖？

　　此案司法鉴定文证审查复核人吴军发现，送检材料之间存在着一些矛盾。安徽省立医院向法院提供的《24小时新生儿监护记录》的复印件说，两兄弟一出生就吸食母乳，并且在24小时内同时吃了12次，而两兄弟的母亲则说自己到了第三天，也就是陈子菁发生危险后才第一次给大儿子喂奶，小儿子陈子菁因送去抢救没吃到母奶。

　　1999年4月，司法鉴定终于完成，出具的《意见书》认为，陈子菁的缺血缺氧性脑病临床诊断成立。同时，《意见书》还特别提出，患方提供的材料表明，陈子菁没有得到及时的哺乳和喂养，是由饥饿引起低血糖，而医院的病史复印件中则有患儿完整的进食营养记录。真实的情况是什么，应由委托机关调查取证，若饥饿属实，则饥饿与低血糖之间存在因果关系。

　　3个月后，合肥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双方就陈子菁的病因展开了激烈辩论。为了证明陈子菁确实患有低血钙，院方向法庭提交了1996年5月31日的血钙化验单的复印件：1.62这个数字表明，陈子菁的血钙含量确实偏低。李文峰对医院没有出示陈子菁的血糖化验数值提出质疑，并再次要求查阅原始病历以核实证据，但法庭拒绝了李文峰的要求。

　　2000年9月13日，合肥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的民事判决认为，原告在庭审中未提供充分证据证实其病情确实由饥饿引起，故安徽省立医院不应承担赔偿责任，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

　　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所研究员梁慧星：在本案当中原告对关键的证据有怀疑，法院应该责令被告出示原件，不然的话你怎么能够使当事人信服，怎么能够使人认定法院是合法的裁判。

　　错漏百出孩子病历疑点重重

　　一审判决后，李文峰复印了医院向法院提供的陈子菁病历复印件，这是她3年来第一次见到孙子的病历。她一下子发现了病历上的多处疑点：陈子菁在1996年5月31日和1996年6月6日分别做过两次生化检验，但病历中只有6月6日的一张生化化验单，而且这张化验单只有前16项，后10项全部被遮盖，包括血糖值。而惟一能证明陈子菁低血钙的那张化验单也暴露出许多不规范：化验单只有送检医师张爱梅的签名，却没有化验医师的签名。

　　李文峰还发现，病历记录陈子菁呼吸困难伴随抽搐的时间不一致，其中，3处记录为30分钟，其他7处则被涂改成5分钟。让她不服的是，法院送交司法鉴定的只是这被涂改成5分钟的7张病历，另外3张未被涂改的并没送出。

　　通过仔细比对，李文峰还发现，记载着陈子菁兄弟俩出生后曾吸食过母乳的两张《24小时新生儿监护记录》除了名字不同外，其他的都一模一样。也就是说，母亲每次都是给两个孩子同时喂奶。

　　对此，李文峰气愤地说：“医院强调的就是24小时之内吃了12次母奶，而且是两个孩子同时吃奶，相当于我儿媳妇下边插着导尿管，手上打着吊针，然后两个婴儿一人一个奶头在这儿啃，而且是9时25分下手术台，10时35分就一个啃一个啃，连着啃了12次，这可能吗？”与两张《24小时新生儿监护记录》相矛盾的是，《新生儿病史》中则清楚地写着，母亲产后两天未开奶。

　　2000年9月22日，李文峰向安徽省高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2001年4月16日，安徽省高级人民法院在没有查证原始病历的情况下，同样以证据不足为由，驳回李文峰的上诉请求，维持原判。

　　二审败诉之后，李文峰依然不服，她向最高人民法院提出了申诉，最高人民法院要求安徽省高级人民法院对此案件进行复查。2004年12月13日，安徽省高级人民法院驳回了李文峰的申诉。

　　上海医科大学儿童研究所院所长沈惟堂教授：陈子菁的生化检验缺少血糖值不可思议。血糖值的报告对于孩子的病情判断很重要，因为低血糖本身就可以引起脑损伤。在陈子菁生下来的几天里，我们要考虑的就是一个是低血糖的问题，一个是低血钙的问题，还有一个就是缺血缺氧性脑损伤，它们之间是相互影响的。

　　8年交锋这场官司还在打

　　李文峰告诉记者，这些年来，她一共写了70万字的申诉材料。在屡战屡败的挣扎中，李文峰眼镜的度数从600度上升到2700度。

　　身为大学教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李文峰为了这场旷日持久的官司，早早放弃了自己的学术研究，潜心钻研医学和法律知识。但她发现这远比搞科研还要难，因为它涉及的纵横关系太多了。

　　李文峰的数年挣扎，引起了国内法学界、医学界和新闻媒体的关注。最高人民检察院自去年7月起就对此案进行调查。

　　今年2月，最高人民检察院的检察官在调查中得出以下结论：他们找到了1996年6月6日陈子菁生化化验报告单的原件，发现陈子菁血钙正常，而血糖却大大低于正常指标，因此可以断定安徽省立医院是故意将血糖数据遮盖；调查发现，陈子菁呼吸困难伴随抽搐30分钟的事实基本成立，而安徽省立医院为逃避责任，有意将抽搐时间涂改成5分钟；法院向司法鉴定所送审的材料有不真实的情况，法院应该调查取证，却未作调查，并以此作为定案依据，是违反相关法律规定的。

　　据此，最高人民检察院认为，此案判决认定事实的主要证据不足、违反法定程序，可能影响案件正确判决，依据《民事诉讼法》向最高人民法院提出抗诉，要求依法再审。这是最高人民检察院针对医疗损害赔偿案件发出的第一份抗诉书。

　　原定于2006年5月11日由安徽省高级人民法院开庭重审陈子菁诉安徽省立医院人身损害赔偿案因故推迟。

　　在记录着2004年2月5日安徽省高级人民法院和安徽省立医院的一次“和解笔录”中，记者看到了法院一位负责人这样的一段谈话：“这个案件的处理，我们要考虑大局，从维护安徽的形象和医院的窗口形象（出发）。现在不能讲医院有过错……”

　　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所研究员梁慧星：法官裁判案件不能受法律外因素的影响，法官裁判案件与安徽省的形象毫无关系。这个抗诉关键就是能帮助法院纠正一些错判，达到维护老百姓合法权益的目的。在我国现行制度当中，人民检察院抗诉是一个重要的制度。

　　（本报与央视《新闻调查》联动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