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洒农药——剧毒的烟叶

　　□本报记者 李亮 史勤华

　　你能想象吗？四面环山、空气湿润、气候宜人、以烟叶闻名的河南省三门峡市卢氏县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而大多数 农民都在使用国家禁用的高毒农药浇洒烟叶。这个过程中不但缺少有关部门行之有效的监管，而且在这个拥有近12万亩烟地 的县城里，烟叶源源不断地销往全国各地。

　　一个以烟叶为生的国家级贫困县

　　卢氏县是国家级贫困县，烟叶生产每年税收2000万元左右，占全县税收总额的20%以上。

　　这里最多的是烟地，在山坡上，随处可以见到铺着白色地膜的烟田。从远处看，整个山坡犹如在黑人运动员中流行的 “沟壑头”。山坡上有红色的土壤，烟农认为这是最适合种烟的土地。

　　20多年前，从许昌地区引进来烟草种植技术后，这里的烟草种植一发不可收拾，经济作物以烟草为主，天气转凉时 ，在烟田里到处可见辛劳的烟农。

　　烟田里，不会看见宽大的叶子，只能看见刚刚栽下的烟苗，以及已经开始张罗着喷洒农药的烟农。

　　每逢这个季节，都是乡里农药商店老板最开心的时候。如果到他们的店里，他们会向你推荐各种好用的农药。比如甲 胺磷、乐果、1605，这些都是国家明令禁止使用的农药。像这些高毒农药，国家也已经明令禁止生产。如今，它们正摆在 农药店里的

　　在甲胺磷瓶子的标签上有如下说明：“本品为高效广谱有机磷杀虫剂、杀螨剂，对植物有内吸作用，杀虫方式为胃毒 和触杀。1、本品高毒，不能用于蔬菜、烟草、茶叶、果树以及中药材上……2、粮食作物收获前28天或经济作物收获前2 1天停止使用本品……”

　　范里乡是仅次于沙河乡的种烟大乡，在范里乡的一个农药商店里，一个烟农刚刚买走一瓶1605，几名秋树岭村的 村民从30里之外赶过来采购农药。老虎(化名)是一位50岁的烟农，皱纹爬满了脸庞，他蹲在商店里慢慢吸着自制的卷烟 ，等着同伴和老板谈农

　　用剧毒农药杀虫烟农们的无奈选择

　　沙河乡东沟村的老魏种烟十几年，眼前的他正爬在梯子上为一棵树修剪枝叶。他手握一把镰刀把树两旁横长的枝叶全 部剃掉，修成“箭头”形状。沿路看来，他已经修剪了9棵树。“这些树叶把阳光都挡住了，烟苗生长需要足够的阳光。”8 亩烟田是老魏一家4口人赖以为生的资本。

　　“现在的烟苗根嫩，地下的蝼蛄会把根啃掉。”老魏从他的烟田里刨出一颗烟苗，根已经没了，老魏惋惜地看着这颗 烟苗。当地的村民把蝼蛄称为裂蛄，这种一个指节长度的小东西疯狂地在烟田里啃食烟草的根。“地下工作者”蝼蛄难坏了卢 氏县的烟农们，往往会由于烟苗栽种的前期对它们的疏忽，使全年的收成化为泡影。

　　乐果，一种高毒农药，属于国家禁用于烟草种植的农药，在烟田里，却是烟农们对付蝼蛄的利器。“过去都用普通的 乐果，现在大家都在用高效的。”老魏的妻子也是一名烟农，和老伴一起灌溉这片烟田，她也是使用农药的行家。

　　在烟草长到1尺高的时候，烟田里到处可见2公分左右长的青虫，它们不停地啃食烟叶，如果发现哪片烟叶斑斑点点 ，那多半是它们的作为。这个时候，烟草的根已经有一个指头粗，蝼蛄等“地下工作者”已经很难对烟草构成威胁，烟农开始 把注意力放在青虫身上。东明镇杨家村的老杨小声说：“对付青虫，我们都用甲胺磷、1605、乐果，药劲儿大。”

　　烟叶成熟时，烟草能长到1米多高，有些甚至3米高。蚜虫、青虫、土蚕蜷伏在烟叶之中，蚕食烟叶。蚜虫会成群趴 在烟叶上，被啃食过的烟叶会呈黑色。面对这些害虫，烟农们也是绞尽脑汁、各施绝技，在这场战争中，害虫们靠它们超凡的 生存能力，烟农们的武器则是各种农药。这个时期，据烟农介绍，多用的还是那些高效农药——甲胺磷、乐果、1605。

　　临近9月份，即将收烟叶，很多烟农说他们已经不敢再用高毒农药，不过这在东沟村烟农老张的眼里，这些话是对付 生人挂在烟农嘴边的一个幌子，他们害怕泄露到烟草公司监督员的耳朵里，要不然他们的烟叶就无处可卖了。实际上，还有数 量相当的烟农在收烟前20天内，仍然施用国家禁用的高毒农药，他们不能看着4个月的辛苦最后被虫子毁掉。

　　如果将甲胺磷倒出一瓶盖服用，可以很快致人死亡。这种农药在烟农老张那里，至少要喷洒到烟草上8次。烟苗时要 往根部喷洒，长到1尺来高的时候，要在烟叶的正反两面都喷。顶着烈日、赤膊上阵的喷药烟农，有时候药箱中的甲胺磷渗到 了背上，结果背上长出一片红斑点，又痛又痒。

　　“我们的命都很贱！”老孙嘬了一口自制的卷烟，无奈地嘟囔。

　　烟农们生活简朴，他们经常随身携带一个装满烟丝的塑料袋和几张已经被揉出很多褶的白纸。他们抓起一撮烟丝，放 到白纸上一捻，一颗没有过滤嘴的卷烟就这样做成了。当然，里面的烟丝都是烟农们每年收烟时剩下的劣等烟叶，质量上等的 都卖了。

　　宣传、监督、检测只不过是走过场

　　使用高毒农药种植烟草，首先，易对吸食者的健康产生不良影响；其次，会破坏土地成分，影响轮换种植；再次，无 计划无规律地滥用农药，易让害虫产生抗药性。这三点来自于农药专家的分析。国家禁用的农药，却在卢氏县的烟叶种植上被 农民广泛使用，相关部门的监督检验问题也浮出水面。

　　据了解，每年卢氏县的烟农都会和当地的烟草公司签订一个合同，烟农必须完成每年合同上约定的烟叶产量，然后由 当地烟站根据烟叶质量划级划价，以该价钱从烟农手里买到烟叶，和烟农完成交易。合同中规定，烟草公司技术人员有向烟农 提供技术服务的责任，而烟农应该使用烟草公司提供的农药、化肥、地膜等。

　　“我们100%调查过，基本没有人使用高毒农药，如果让我们发现的话，就再也不收他的烟。”卢氏县烟草公司生 产科周科长信誓旦旦地说，“我们都提供给他们我们指定的农药。”从烟农那里得知，烟草公司每年都会发放农药——莫蚜灵 、敌百虫、杀地虎等，并不是免费发放，据许多烟农反映，价钱比市场要高。在周科长那里却得到了不同的答案，他说提供的 农药价钱要比市场低许多，对于烟农只是象征性地收费。

　　“我们提供的农药是高效低毒，刚打上害虫不会死，过一两个小时之后就会死掉。”周科长说。东明镇杨家村的老杨 说：“他们发的药根本不管用，最后烟农还是会用高效高毒的农药。”

　　周科长说：“我们烟站都有技术员，他们会去老百姓家里搞农药宣传，监督检验有没有使用违禁农药。”然而据下柳 树村的老孙说，他已经好久没有见到技术员了。

　　烟叶在收购时，烟农们从来没有见到过检验烟叶是否使用高毒农药，是否有农药残留。他们关心的是烟叶会被划为多 少级，烟叶按照质量分为40个级别，一个级别差几毛钱，最高的级别能卖到8元一斤。沙河乡张家村杨家组一位烟农透露说 ：“我们村一个姓王的前年给烟站站长的老婆送了一枚金戒指，去年卖烟前又给他送了3000多块钱，人家卖烟的级高，价 高。”当地的烟农把这种现象称为关系烟、贿赂烟。在烟农老杨的印象里，以前给验烟员偷偷送红包都会脸红，现在都在明目 张胆地往兜里塞：“给别人提了级，就得给其他人压级，我去年一车烟少卖了1300多元，压了我两级。”

　　烟叶上是否有农药残留，究竟是哪个部门检测，卢氏县烟草公司的周科长称县级的烟草公司没有检测手段，从烟农那 里收购到烟叶后，会打包，送到三门峡金红公司检测，如有问题，会按照包裹上的农民名字退回。在东沟村里，一直使用违禁 高毒农药的烟农老魏种烟十几年，烟叶从来没有被退回过。

　　金红公司是一个对烟叶的复烤加工企业，直接同卷烟厂进行业务往来，质检中心主任张攀峰给出了不同的答复。“全 国大型的复烤企业都没有做农药残留的检测，我们做物理加工，只检测烟叶中的烟碱、总糖含量、氯离子、钾离子等，没有检 测农药残留的仪器和技术条件。”按照张攀峰的说法，烟草公司收购烟叶之后，会直接卖给卷烟厂，然后卷烟厂做相关的20 多项检测，如有不合格，卷烟厂会退货或者拒绝调货，烟厂再把烟叶送到复烤企业进行加工。

　　“早在几年前，国家烟草部门就禁止烟农使用高毒农药，像甲胺磷、乐果、1605、666、敌敌畏等农药，国家 也明令禁止生产。烟农种烟有当地的烟草公司进行指导监督，一旦有烟农普遍使用高毒农药的事情发生，会产生相当严重的问 题，烟草公司监督不力，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张攀峰说。

　　目前对于烟叶农药残留问题的研究才刚刚起步，到底含量多高才算超标，还没有一个标准，这也给检测带来了难度。 对于吸喷洒过高毒农药的烟叶做成的卷烟会对人体带来何种影响，河南省烟草研究所检验科的胡主任认为现在还很难说，目前 并没有研究出来。但是使用国家禁用的农药，是决不允许的，对人体肯定会有害。

　　作为一个全国烟叶生产的先进地区，卢氏县的烟叶向全国范围的卷烟厂输送，主要流向河南新郑卷烟厂、北京卷烟厂 、兰州卷烟厂、广州广一卷烟厂。

　　如今，又到了栽种的季节，烟农们已经开始在傍晚喷洒农药，直到秋季收烟。

　　全国各地的烟叶生产地又有多少像卢氏县这样使用剧毒农药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