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荣亮竞选村委会主任动机遭质疑

　　解说：但很快有人对张荣亮竞选村委会主任的动机产生了怀疑。

　　丁勇(陕西省铜川市新区咸丰路街道办事处书记)：我到现在弄不清作为一个高级知识分子，他竞选的目的是什么？你没有农村生活的经验，更没有农村工作的经验，你说你回来想干什么，动机 我到现在都吃不准。

　　刘发宏(陕西省铜川市方巷口村支部书记)：千里做官都为吃穿，这个人并不是人心里所想像的，说是这个人是高级知识分子。我说一个简单的例子，一碗豆腐脑五毛钱，他说你就给我打五毛钱一碗，然后他一打这个碗又没有盛满，肯定他这个碗大得很，这么高的层次和一个下苦力的五毛钱一碗卖豆腐脑的人吵起来了，你说这个人图了个啥。

　　张荣亮：我不图什么利益，为什么呢，我老两口都在

　　记者：群众又怎么来相信你，在你所说的无私背后不会隐藏着更大的私心呢？

　　张荣亮：一个 我从小光着屁股在这个村长大的，谁都看我的过去，就会知道我的现在，也会知道我的将来，再一个 旗帜鲜明地，这次要拿出你的承诺来。

　　解说：张荣亮很快向村民亮出了自己的竞选承诺：“一旦当选将立即清

　　张西江(陕西省铜川市方巷口村村民)：总体来说，我个人认为总体来说他还是想给群众办些事，能不能做成，谁都说不清。

　　张宁文(陕西省铜川市方巷口村原会计)：我的感觉好像这个人在外乡没有当过官，回来在这里过官瘾来了，那你说不是过官瘾，像正常人的话，他为什么给群众提前承诺这些。

　　张争利(陕西省铜川市方巷口村一组组长)：那你没有大胆的设想还能做什么大事业，作为我 我有这样的想法，一步步地。

　　张少锋(陕西省铜川市方巷口村二组组长)：懂高科 会理财 懂法律，作为一个村委会主任，张荣亮有这个能力。

　　解说：2003年2月17日，方巷口村的换届选举大会在村小学召开。按照有关政策，张荣亮以返乡人士的身份参加了这次竞选。

　　记者串场：一个东部高校的知识分子退休后回到西部贫穷落后的乡村，还要竞选村官，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就像一个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水，而他的竞选纲领更是豪情万丈。沉闷的乡村被这种热情感染和鼓舞，几乎没有任何悬念2003年2月，张荣亮以高额票数当选方巷口村第五任村委会主任。

　　解说：2003年5月下旬，方巷口村村委会召集了换届后的第一次村民代表会议。31名村民代表和5位小组组长第一次见识了“教授村官”的执政方式。

　　张争利(陕西省铜川市方巷口村一组组长)：村委会的权力是你们的，你们的权力是最大的，我只不过是执行你们会上讨论的这个权力。

　　张少锋(陕西省铜川市方巷口村二组组长)：公平公正这一点，我确实是看到他这一点，确实是大家的事大家说了办，而且不是说他是一个独裁者，村务公开，不管每一项事业，确实是都拿到桌面上，叫村民代表大会进行商议，他把民主放在第一位。

　　解说：此次会议的议题是如何压缩村委会的开支，将省下来的钱用来代缴全村380多户村民的农业税。

　　张荣亮：不入这个虎穴 不得这个虎子，不吃这个梨子 不知这个滋味，我原来也以为村上也没有钱的，结果我一当村委会主任，就是我卡得这么一紧，他们吃喝不到一年时间，吃了五万二，村上的农业税(一年)才三万六千多块钱，多的时候才四万多块钱。

　　解说：2003年夏收时节，当地电视台在晚上黄金时间播出了这样一则新闻。

　　解说：免除村民的农业税，改由村集体统一交纳，这是张荣亮上任后深得人心的一项政策。张荣亮的第二大政策是：免除全村100多名小学生每学期50元的学杂费，也由村集体统一支付。但是这一做法遭到了一些村民的反对。

　　张荣亮：农民的目光短浅，他看眼前利益，我没有孩子上学，你把钱都给他，五十块钱给他了，那我呢，那得给我也发五十块钱，我说你以后有小孩了，大了再给你，上学的时候再给你，不行 那钱是我的。

　　解说：由于多方面的抵制，减免学杂费的政策仅仅施行了一个学期就宣告终止。不过张荣亮认为，减轻农民的负担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发展经济增加收入才是根本。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论证，村里决定利用当地饲料成本低的优势，组织村民进行集中养殖，形成规模后再进行招商引资，最终建成一家年产3000吨的肉食品养殖、加工联合企业。

　　张荣亮：解决两个问题，一个是农产品的转化，第二个农业多半可以转向养殖业 工业，县上的一些农业专家也来论证了，并且报给镇上 镇上也批了，报给县上 县上也批了，觉得这个项目不错 很好。

　　解说：该做的工作已经都做了，接下来就是如何筹措项目的启动资金。按照政策，这个项目属于扶贫贷款的扶助范围。张荣亮拟定了一份报告，找到了耀洲区扶贫局的领导。

　　张荣亮：找这个局长去，局长很高兴，满口答应给我这个项目，开始给了二十三万，后来由于各村竞争比较激烈，给了我们十万块钱的启动资金。

　　解说：拿到贷款的批复后，张荣亮连夜召开了村民代表会。经过激烈的讨论，按每户3000元的标准，最终确定了33个养殖户的名单。第二天一早，张荣亮就将33户名单报到扶贫局。这时候，扶贫局一位干部的话让他感到非常意外。

　　张荣亮：他就说 张教授我告诉你啊，你能不能给我增加上两户，哎呀，我说不行吧，这已经是村民代表会议，通过决议以后张榜公布的，经过反复讨论决定的事情，我随便怎么敢扣呢，他说 哎呀 你要知道，这两户很重要。实在不行了一户吧，这一户人家呢，他的儿子就在我楼上，也在区政府工作呢，就说我贷了 怎么办呢，我说那也不好办啊，你说怎么弄呢。

　　解说：接下来的几天里，这位区干部每天都打来电话，但张荣亮始终没有松口。

　　张荣亮：确实是我也想了很多办法，把谁弄出去都不行，这个农民别说三千块，他就是十块钱，他都非跟你打破脑袋不可，而且经过会议的不能这样随便更改的，我违反政策去把哪一个拿下来，再把他搞上去呢，那不全村都开了锅了吗，我以后的工作怎么搞呢。

　　解说：转眼间两个多月过去了，贷款还没有到账。张荣亮拿着贷款的批复文件找到了银行。

　　张荣亮：你知道银行里说了啥呢，张教授啊，我说你是个知识分子，你太傻瓜了你，你去问县上去，没有你们的资金了，就这么简单，我跟会计去的。

　　解说：贷款的失败使得集中养殖项目搁浅，引进资金建立肉联厂的宏伟计划也就落了空。“教授村官”的施政能力开始遭到怀疑。

　　丁勇(陕西省铜川市新区咸丰路街道办事处书记)：他对农村工作这一块相当幼稚，就说招商引资这一个项目吧，你说你打一个报告那钱就来了，而且是你搁我办事处一撂，钱就来了，好像你没弄成是办事处的责任，那不是那么简单，天时 地利 人和三方面，占了哪一方面，一方面都占不住啊。

　　封长朝(陕西省铜川市民政局基层政权和社区建设科科长)：他把好多事想得太理想化。

　　记者：他把什么事想得太理想了？

　　封长朝(陕西省铜川市民政局基层政权和社区建设科科长)：他要把一步把农村，一步就能达到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标准，这个就有点偏理想化，比如说完全按照法律程序法律步骤，农村任何一件事都要用这个条条框框衡量，套不上的他就感到不平。

　　张少锋(陕西省铜川市方巷口村二组组长)：你作为一位村委会主任来说，你是个小干部嘛，你不是国家的大干部嘛，你不顺着那些人的圈圈绕，你想得到这个优惠政策 ，没门，群众跟着你也遭殃，你像现在农村一些人找人办个事。

　　张争利(陕西省铜川市方巷口村一组组长)：我给人送个小人情，给我把这个事办了，他不会给人送人情。

　　记者：这在这个地方是一个通行的规则。

　　张争利(陕西省铜川市方巷口村一组组长)：嗯 几乎是那样。

　　记者：张荣亮是根本就不知道这样的规则呢，还是他知道了不愿意去学？

　　张争利(陕西省铜川市方巷口村一组组长)：他知道他都不想学，最后他那犟脾气闹的，整个远近闻名，都知道他是个犟脾气，他想给人家送一点人情，人家也不敢收他的。

　　记者串场：这间屋子就是张荣亮作为村委会主任工作的地方，三年前他把整个家都搬到了这里，在这个村张荣亮算是一个大知识分子，他懂得一个定律：点和点之间直线距离最短。但他用这种理念来实现他的竞选承诺的时候，却遇到了空前的阻力，也许是他离开村庄太久了，也许是他书读得太多了，也许是他的性格太天真了。总之，在很多人的眼里张荣亮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另类。

　　解说：张荣亮上任后不久，一些村民找上上门来，要求村委会尽快给他们落实退耕还林政策。经过了解，原来1999年方巷口村282户村民的277亩土地实行了退耕还林，但是4年来没见上面给任何补偿。这样下去吃饭的问题谁来解决呢？

　　张荣亮：这是怎么回事呢，于是乎我赶快叫我爱人马慧艳同志去在网上把整个退耕还林的政策全部打下来，搜索出来打下来。

　　解说：通过互联网，张荣亮了解到：国家对退耕还林实施补偿。不同区域补偿的标准有所不同。铜川市是每一亩补助50元的种苗费，以后每年补助200斤粮食，外加20元的看护费。这笔款项由财政基金拨付，直接发放给农户。

　　张荣亮：我一看明白了 好家伙，这些家伙很可能就没有把这个本发给群众，就把这个款没有给群众兑现。

　　解说：200斤粮食折算成现金就是150元，再加上20元看护费，277亩退耕还林的补偿一年就有四五万元，几年下来是一个不小的数字。究竟是谁动了这笔钱呢？张荣亮开始调查。在寺沟镇，工作人员拿出了领款登记表，方巷口村所有的退耕还林户每年都是按时领取了补偿款，而且都盖了户主的印章。

　　张荣亮：我没有领款 我的领款本上怎么盖有我的章子。

　　解说：张荣亮意识到，这一定是有人冒领了村民的钱。他立即向耀洲区公安分局报了警。几天后，警察从村支书张全放和上一届村会计张要红家里搜出了282枚印章。原来，是他们私刻了282户村民的印章，冒领了村民们的退耕还林款。

　　记者：对于那些不翼而飞的钱往届的干部是怎么解释呢？

　　张荣亮：说的什么呢，说是还了他们干部的集资，他们就用这个借口把钱私分了。

　　解说：事情是清楚了，但是耀洲区公安分局一直没有立案。冒领的退耕还林款至今也没有退还给农民。今年4月上旬，记者来到耀洲区公安分局了解情况，该分局的负责人认为这件事情太敏感，回绝了我们的采访要求。

　　解说：冒领事件发生之后，一些村民拔掉了树苗，重新种上了庄稼。

　　解说：2003年12月21日，寺沟信用社发来通知，方巷口村本息合计190多万元的抵押贷款已经到期，信用社将从村里用作贷款抵押的200万元的存单里扣除，要求张荣亮带着村委会公章，赶紧来办手续。

　　张荣亮：我的妈 我敢盖章，那不是玩儿吗不是，那是老百姓的生命钱。

　　解说：原来，1997年方巷口村的72亩土地被征用，用来建设现在的锦阳公学，所得的360万元补偿款存入寺沟信用社专户管理，存款的利息用来支付38户失地农民每年3000元的生活补助。同时规定这笔款项实行县、镇、村三级管理，县上主要领导签字方可使用。

　　张荣亮：这个钱是老百姓的救命钱，是政府三令五申不能动的钱，谁这么大的胆子能动它呢。

　　解说：信用社提供的清单表明，方巷口村的这200万元存单是被上一届村委会主任刘宏文等人做了贷款抵押，贷款的用途是购买三轮车、周转、建蔬菜大棚等等。

　　张荣亮：借二十万搞蔬菜大棚，蔬菜大棚在哪儿呢，没有一寸 一平方米都没有。

　　解说：信用社最终还是从村里的存款里扣除了192万元。没有存款就产生不了利息，失地农民每年3000元的生活补助一下子就没有了着落。

　　张荣亮：群众嗷嗷叫，没有生活费呀，镇上 县上 市上 省上 ，三番五次地上访 集体上访，闹得不可开交。

　　解说：2005年初，耀洲区政府会同法院、检察院、公安局组成了联合专案组介入调查。半年后，耀州区政府作出处理意见：在192万元中有59万元属于信用社不当扣划，应退回方巷口村。但是对于其余的133万元的去向，处理意见中没有提及。

　　张荣亮：这一笔款到哪儿去了？由于它有那个贷款的明细表，什么时间 贷了多少钱，利息是多少 谁贷的 有签名，这么明显的事情为什么不去追。

　　解说：对于违规抵押造成的损失，处理意见也没有责任认定。

　　张荣亮：如果说县上发的文件那么明确，写得很清楚，没有县上主要领导的最后的签字都不能取这个款，那么说刘宏文作为一个小小的村委会主任和寺沟信用社一个小小的主任，敢动这笔款吗，那是老百姓的生命钱。

　　解说：为了替失地村民追回征地款，几年来张荣亮一直在向各级政府和司法机关反映问题，但是至今没有任何结果。

　　记者：这么一大笔数字，如果说确实被往届的村委会给挪用了，那么为什么过去的村民会毫不知情呢？

　　张荣亮：一个老百姓好多确实法律观念也不强，政策观念也不强不知道，第二个是老百姓也没有手段去查他们，也没有力量去查他们这个事情。

　　记者：你觉得你就有手段有力量？

　　张荣亮：不是说我有办法我有力量，稍微有点知识的人，稍微有点良知的人，如果不是为私，你只要在方巷口村待上那么一两天，你稍微一看，不仅老百姓给你反映，你一看就知道很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