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器械利益链调查续：医生护士直接要回扣

　　核心提示：昨日，郑州晚报《记者应聘业务员调查医疗器械利益链》调查报告刊发后，在公众、业界和相关部门中引起强烈反响。市民纷纷来电表示，本报记者的暗访行动揭开了医疗器械价格虚高的内幕，非常及时和必要，并对本报暗访记者高度的社会责任感表示钦佩和感谢。那么在历时两个月的调查暗访中，暗访记者遭遇了哪些经历？面对医疗器械价格虚高和回扣的重重黑幕，记者走过了怎样的心路历程？对利益链，暗访记者又做怎样的思考？

　　“医疗器械价格虚高引发我的暗访”

　　记者：为什么选择这个选题？并最终关注医疗器械，到医疗器械公司应聘？

　　暗访记者：我很早就开始关注医疗器械的价格问题，起初是我的一个亲戚置换股骨头，花费了6万多元，后来一些朋友 也向我抱怨医疗器械，特别是骨科医疗器械价格很贵。我就到医疗器械公司询问，他们告诉我，个人买不到医疗器械，但价格肯定比医院低得多。我意识到这“一低一高”中肯定存在问题。

　　还有一个大背景就是今年是集中治理商业贿赂年，而医药购销领域是重中之重，出于一个记者的责任，我开始做这样一个调查，试图揭开医疗器械价格虚高的真正原因。

　　记者：医疗器械公司提出什么条件？应聘有难度吗？

　　暗访记者：他们要求很高，出乎了我的想象。他们问你从前是否做过这一行，如果做过，就会要你说出你所负责区域所有医院的院长的名字和药械科负责人的名字，还要求掌握医院的财务情况，这些对于老业务员来说都不轻松，更不要说新人了，难度很大。

　　“他们的敏感让我几乎退出”

　　记者：正式开始跑业务后，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是什么？

　　暗访记者：刚开始的一段日子里，由于对骨科器械及一些骨科手术很是生疏，往往被医院的医生简单的问几句行话，便被打发走了。今年又是医院管理年，所以医生、包括器械科科长、院长，甚至是各个医疗器械公司和厂家都对任何一个陌生的面孔十分敏感。

　　加上没办法利用手头现有的朋友圈去和各个医院的骨科医生们联系。所以在做业务的前一个多月里，我几乎像一个无头苍蝇在各个医院的骨科科室里乱撞，但收获甚微。

　　记者：身处这样艰难的处境，你中途有没有想过退出？

　　暗访记者：有，在开始受挫时，我并不在意，一个月之后，我却真打算放弃了。看着我这张新面孔，和和我编造出来的毫不起眼的医疗器械公司，所有医生和器械科科长都将我盘问的无话可说，因为他们对几乎所有医疗器械公司的名称、公司老板、甚至几个业务员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而当我跑到千里之外的医疗器械厂家时，又是一大堆我想都想不到的盘问，他们同样对于离他们千里之外的河南骨科器械市场了如指掌，当我随便报出一家公司想应付时，他们会马上给这些公司的老板直接通电话询问，他们可以不用翻看电话本，就知道哪家器械公司在河南哪个地区作，哪家公司的老板姓什么叫什么，这样的考验几乎让我想落荒而逃。但是一想到有众多患者还在忍受着病痛和经济的双重折磨，再加上报社领导的鼓励和支持，我就坚定了做下去的决心。

　　“我被严密的利益链震惊”

　　记者：你是怎样发现医疗器械利益链的？当时心理感受如何？

　　暗访记者：随着业务一步步展开，走的医院，见的医生，还有接触的公司越来越多，并和其他业务员也常常交流，再加上后来又到厂家走了一圈，使我清晰的感受到一个在一些医疗器械厂家、器械公司、医院或者器械科、医生形成的利益垄断。当时我十分震惊和愤慨。

　　记者：你觉得谁是这个利益链的核心，谁又是最大的受益者？为什么？

　　暗访记者：在做业务的实际操作中，我十分真切的感受到不懂行的人都说医疗器械行业是暴利行业，都说是流通环节出了问题，才导致了看病贵的问题。在医疗器械公司的利益诱惑之下，我们的个别医生乱了分寸。

　　记者：置身利益链之外，你能想象得到这种关系吗？

　　暗访记者：不能，我以为单单是流通环节出了问题。如果不走进去，根本不可能发现不了其中的交易！

　　“医生毫不避讳地与我讨价还价”

　　记者：你推销产品，一般要跟哪些人谈？

　　暗访记者：因为是作骨科器械，所以首先给骨科主任联系，给他送资料，然后进一步谈优惠条件，回扣等。在打通医生这一环节之后，再跟医院器械科交涉，将公司的各类证件放进器械科备案。这一步成功后，医生就可以放心用产品了。但接下来是医院回款问题，必须通过财务和主管院长审批。为了回款快，还必须和他们打交道。

　　记者：你推销产品时，向医生开出的利益条件处于一种什么水平？医生会直接答应用你的产品吗？

　　暗访记者：按照公司的规定，我向医生开出的是产品价格35%～45%的回扣，处于比较中等的水平，有些公司给医院的回扣能达到50%～55%。医生一般不会直接答应用你的产品，除非他和业务员十分熟悉。

　　记者：你第一次接触到核心人物时，他们对你什么态度？在谈及回扣问题时，他们有何反应？

　　暗访记者：器械科的人态度傲慢。需要你时，就给你打电话，要求你迅速赶到。看到有患者或外人在，就翻脸把你赶走。谈及回扣问题时，他们说话时隐时现，并且必须没有外人在时才可以谈，并约你到医院外某地面谈。一部分医生还恬不知耻地和业务员搞价，极尽抬升回扣之能事。

　　“护士也来分回扣一杯羹”

　　记者：当你和医生公开谈论回扣问题时，你的内心在想什么？

　　暗访记者：很为震惊，尤其是和开封某县人民医院院长谈回扣，他竟然要求虚开发票40%。我很恼怒，心想老百姓真的很苦，连看个病都要被盘剥这么多。

　　记者：你有没有了解你的业务员朋友的业绩？

　　暗访记者：其他业务员有做得很好的，尤其是在有深厚背景的公司，业务员很好做业务。一个月走几十万货是没问题的，因为这些有背景的公司，所有医院，医生一般都不敢得罪。其他公司也不敢明着跟他们抢业务。

　　记者：你在成功推销一件医疗器械后，把回扣都给了谁？是以什么样的形式给他们的？

　　暗访记者：要把回扣给院长和器械科长，还有医生、护士。给院长和科长的回扣，大多以虚开发票的形式。私下把虚开的部分给他们。给医生的回扣，等医生做完手术后，马上就以现金的形式给他们。护士也来分杯羹，他们给哪家公司的器械消毒，医生就用哪家的器械，所以护士也是要必须“打点”的。

　　记者：你曾成功和一位医院院长谈成了一单生意，你是怎么联系上他的？都和他说了些什么？

　　暗访记者：我和几家公司业务员熟悉后，听他们聊天，得知这个医院院长要货，我便抢先一步自跑到他办公室，但他不在，我就等了他一整天，直到晚上才见到他。首先给他简单介绍自己是哪个公司的，然后根据自己了解的这家公司的情况，套他的话。后来他就相信了我，跟我要货，谈价格，最后要求虚开发票，虚开40%，真是狠毒至极。

　　“我最大希望是彻底斩断利益链”

　　记者：在做业务员的日子里，你每天的行程和作息是怎么安排的？

　　暗访记者：每天早上八点半开始出去跑，中午不回住处就等在医院外面，下午还是泡在医院里找机会和医生聊、套近乎，什么时候医生下班了，我才能下班。

　　两个月，我到了开封、洛阳、张家港，驻马店、信阳等地。不仅跑医院，还跑厂家和生产医疗器械的小作坊。

　　记者：回顾这段日子，你感受最深的是什么？

　　暗访记者：我最想看到的是我的调查能够得到有关部门的重视，采取措施，彻底斩断这条利益链，减轻患者的疾苦。

　　记者：你认为怎么做才能斩断这条利益链？

　　暗访记者：有关部门应该从源头做起，多管齐下，掌控医疗器械的成本，并据此规范出厂价格，制定最高限价，这一点非常重要。然后精简流通环节，并对每一级经销商限定利润范围。压缩中间流通环节的利润空间，最后给医院限价。只有重拳出击，才能遏制医生拿回扣和医疗器械价格的虚高。(郑州晚报记者 左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