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耳斯·玻尔在上海节选自“汉斯·玻尔在中国日记”

　　■汉斯·玻尔[丹麦]/文戈革/译

　　编者按：汉斯·玻尔于1937年随其父母尼耳斯·玻尔和马格丽特·玻尔访问了美国、日本、中国和俄国。本文是他访华期间所写的日记，记叙了尼耳斯·玻尔在中国进行学术活动和他们一家在中国参观、访问的情形，是一份珍贵的科技史料。由戈革教授翻译，发表于《中国科技史料》1990年第二期。

　　译者按：汉斯·玻尔博士是尼耳斯·玻尔的次子，现已退休，为骨科专家。1988年9月至1989年2月我在哥本哈根访问期间，曾与他数次相见。承他盛情，将当年访华时用丹麦文所写的日记译成英文见赐。这些日记记叙了尼耳斯·玻尔教授一家在中国访问期间的活动，是一份珍贵的科学史料。他曾在给译者的信中谈及：“我并不反对发表日记，但是我不知它是否值得发表，因为那是由一个年轻的、没有经验的、对问题并无透彻了解的男孩子写成的。”本译文中作者所加的注释写在（）中，译者所加的注释写在[]中。

　　5月20日，星期四

　　（在从长崎赴上海的途中）我们曾一度晕船，但当靠近中国海岸时就觉得好些了。进入扬子江口时，江水由于多含泥沙而变成了棕黄色。江上舟楫甚多。有的船很小，一个人用手就能划动。但是也有各国的军舰，有法国的，有美国的。四时，我们在码头靠岸。受到了中央研究院丁[燮林]教授和上海大学其他人士的迎接。欢迎我们的还有丹麦领事、“北海货栈”（StoreNordiske）的经理泡耳森（Pou1sen）以及另外一些丹麦人士。按照安排，我们将在花园饭店下榻。这是一座很现代化的旅馆。

　　5月21日，星期五

　　10时，丁教授来陪父亲去参观物理学研究所，母亲则和梅耳乔尔（Melchior）太太一起去逛商店。研究所位于市区西部，很新，活动也很多。有一个车间制造中学教学仪器。回花园饭店和母亲共进午餐后，丁教授又来陪父亲到交通大学演讲。大学在较远的郊区，坐落在田野和茅舍之间，那些茅舍用泥土修建，用草盖顶。父亲发表了精彩的演讲，但由于窗户不能适当地遮挡起来，使放映幻灯片时出了点问题。演讲之后举行了茶会，然后丁教授就带我们和母亲一起去“亚细亚饭店”，在那里举行了盛大宴会，共上了15道菜，除了别的珍馐以外，还有鱼翅[原文作“鲨龟的鳍”]和北京[烤]鸭。见到了那么多中国科学家是很有趣的，其中一位可爱的小个子女士，她研究喇曼光谱。

　　5月22日，星期六

　　10时，丁教授带我们去“市政中心”[CivicCentre]，那里有一些很美丽的中国旧式楼台，里里外外金碧辉煌。这是一个大计划的开始，要在外国租界之外建立新都市。这使我们得到一种很愉快和很有趣的印象。“上海科学研究所”的日本教授晋如（Shinjo）先生请我们用了中国式的中餐；在那个研究所中，日本科学家和中国科学家进行了合作。饭后我们参观了研究所，这里从事着地质化学、细菌学和生物学的研究。他们有很精美的讲堂和图书馆。回到饭店以后，我们又应邀去中央研究院附近的一个饭店赴宴。院长发表了关于原子物理学的发展的讲话，其中特别提到了父亲的贡献。父亲对这些热情的话语表示衷心的感谢，并谈了来到中国是多么地激动，说这个国家是每一个小孩都做梦想去的，她有我们大家都十分钦佩的高度的文化。[中国的]深奥哲学曾经从某种方式表明了我们在原子物理学中所曾遇到的那些同样的认识论上的困难。在此以后，[与会者]对原子物理学中的发展进行了一些更一般的讨论。

　　5月23日，星期日

　　早晨，我们由胡[刚复]教授陪同前去搭乘8时25分开往杭州的火车。我们很欣赏眼前的景物，那里有栽种稻子的田野，用牛拉的小水车进行灌溉。12时30分，我们到达杭州，受到从大学中来的三位青年科学家束[星北]、王[淦昌]、何[增禄]以及张[绍忠]教授的迎接。在下榻的西泠饭店（SeaviewHotel）吃过午餐以后，我们乘小船游了西湖，湖上可见附近的群山，景色甚美。我们上岸去看古代诗人们的名胜，富人们在那里有自己的住宅和花园。湖的中部有一个人工岛，上面有一个事子名叫“湖心亭”[文中写作“荷心亭”——LotusHeart]，还有一些茶馆。我们也看到一座宝塔和一座漂亮的中国花园，园中有一些古代诗人的雕像。回到饭店以后，我们就必须到湖另一岸上的一个地方去赴宴了。我们迟到了一小会儿。校长的代表是一位很亲切的哲学家，他在致欢迎词时把父亲比喻为一颗星，说他自己的智慧和思想洞察力不但照亮了宇宙的一部分，而且照亮了全宇宙。父亲向他致以谢意，然后就谈到了互补性，并用他的一些“故事”来作例证。随后那位哲学家给我们讲了一个美妙的中国小故事，这也可以作为父亲的互补性观点之例证：

　　“哲学家庄周和他的一个学生站在一条河旁，并观看水中的一条游鱼。于是他说：‘你看鱼多快乐啊？’他的学生回答说：‘您不是鱼，怎么知道鱼是快乐的呢？’于是哲学家说：‘您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是快乐的？’”

　　5月24日，星期一

　　（略）

　　5月25日，星期二

　　早在上午8时，我们就该乘火车去上海了。在杭州的经历，实在是太美妙并最令人难以忘怀的，这儿的气氛，在丹麦诗人汉斯·克里斯琴·安徒生的童话《夜莺》中有过如此绝妙的描写。束博士、王博士和何博士陪着我们走了一程并和父亲说着话。看到他们对自己的事业和对我父亲的那种深深的真诚，真是美好和令人感动。当我们分手时，天正在下雨，但我仍然看到强壮而坚定的束博士面带热情立在倾盆大雨中，只为的是尽可能多看我父亲一会儿。

　　此次，我们对风光景色也很欣赏，父亲不顾母亲和我的劝阻，一定要拍一张彩色照片，而且最终拍得也很成功。在[上海]西站，我们见到了泡耳森经理，他把我们送到了花园饭店。我们在那里换了衣服，然后就坐汽车去了一家饭馆，“上海丹麦会馆”在那里开会聚餐，以欢迎我父亲。我们在这儿还见到了弗里兹·卡耳卡尔（我父亲的一位合作者）的姻兄梅耳乔尔，他事先已经送给我母亲一株百合花，而我母亲则决心把这株花亲自一路带回丹麦。（父亲和我认为这是开玩笑，简直是要登上“吉尼斯世界纪录”了。但事实上我母亲却果真一路照顾这棵百合，它也安全地抵达了卡尔斯伯府的温室之中。）

　　午饭以后，我们就回到旅馆整理行装。父亲接受了一位青年记者的来访。那位记者不太懂物理，但是父亲不厌其烦地给他讲解，结果第二天的报纸上就登出了一篇很好的文章。晚上，我们受到了丹麦大使奥克斯豪耳姆（Oxholm）的邀请，他住在上海郊区。他们对我们都很亲切，我们和另外一些丹麦人一起共同度过了一段飞快的时光。欣赏了他们收藏的中国古今艺术品。11时30分奥克斯豪耳姆送我们去火车站，我们必须在12时动身去南京。我们的行李已由旅馆里的仆役送到车站。丁教授特意赶来车站帮我们的忙并和我父亲告别。

　　玻尔与叶企孙在清华园的合影。戈革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