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丹红
(北京大学法学院博士后)
有一个案件，犯罪嫌疑人被公安机关拘留了，嫌疑人的家属接到了交保证金的通知，开始要求是8万，因为家里没有
那么多钱，后来改成3万。人是放出来了，可是过了一段时
间后，案子不了了之，保证金却退不回来了，因为犯罪嫌疑人“传
讯不到”。犯罪嫌疑人一肚子委屈，那么多次传讯，毫无规律，总有“中招”的时候，看来，这笔钱早就是公安机关的囊中之
物了。
在取保候审中，交保证金取保成为使用最频繁的措施，而交了保证金的，鲜有退还的。要找不退保证金的理由太容易
了，随便什么时候传讯嫌疑人，最好是在他根本到不了的时间传讯，多次传讯，然后以传讯不到为由冠冕堂皇地没收保证金。
我国刑诉法规定，公安机关决定对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取保候审，应当责令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提出保证人或者交纳
保证金。从这个规定来看，“人保”和“钱保”并无优劣之分，都可以适用。但该法同时又规定，被取保人应该“在传讯的时
候及时到案”，否则有可能被没收保证金，保证金的制约作用体现出来了。但是如果采用的是“人保”，除了保证人未尽报告
义务可以对保证人处以罚款外，没有其他实质性的制约。因此，实践中实务部门偏重“钱保”也是可以理解的。根据公安部1
997年印发《关于取保候审保证金的规定》的通知，保证金的数额都是地方公安机关根据不同类型案件的性质、社会危害性
，结合当地的经济发展水平而定，通常会有下限，没有上限。可能是为了防止公安机关“中饱私囊”，该通知要求保证金实行
“罚收分离”的原则，即办案部门与保证金的管理部门分开，保证金由各级公安机关指定的银行收取并保管。而公安机关决定
没收保证金后：“应当通知银行将没收的保证金上交国库，公安机关及其人民警察不得截留、坐支、挪用或者以其他任何方式
侵吞保证金”。但问题在于，当地公安机关的经费来源都是地方财政支持的，保证金收入上交到地方财政，财政就会按“贡献
”拨款给公安机关，遛了一圈，钱又回来了。在现有的财政体制下，“多劳多得，按劳分配”，公安机关的创收与其待遇福利
是息息相关的。
保证金为何会被没收？法律规定的理由是被取保人违反规定的义务，实践中最常见的则是传讯不到。传讯不到至于全
部没收保证金吗？公安部的上述通知其实已经规定，对一般违反规定的，可以责令改正或者没收保证金的一部分；属于严重违
反规定，妨碍刑事诉讼活动顺利进行的，可以将保证金全部没收。什么是一般违反，什么是严重违反？这个似乎是由公安机关
决定的。如果被取保人对没收的决定不服呢？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国家安全部1999年的《关于取保
候审若干问题的规定》称，“没收取保候审保证金和对保证人罚款均系刑事司法行为，不能提起行政诉讼。当事人如不服复核
决定，可以依法向有关机关提出申诉”。不知道是老百姓惧于跟公安机关叫板，还是那种本系统内的复核难以实现应有的救济
，实践中提出复核的人凤毛麟角。对于公民财产的没收，居然没有司法的救济手段，不能不说是我国取保候审制度的一大缺憾
。
其实所有这些规定，都对取保候审作出了细致的规定，却一到实践中就“变通”。究其原因，最大的问题在于，把涉
及切身利益的行为完全交由行为者自己决定，不受任何制约，这就等于把诸多的制度搁置一边，然后期待行为人道德自律一样
。再好的道德愿望，也经不起利益诱惑的轻轻一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