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尼勘界日记三则

　　赵斌

　　4月29日星期六

　　建立嘎隆大本营

　　按照计划，今天从吉隆镇出发去完成49号(1)／(2)、50号(1)／(2)和51号共计五个界桩的测量任 务。路过扎村，大家下车稍做休息，拍照留念。这是一个位于山头上的村庄，房屋依地形而建，四周雪峰耸立，青稞成片，随 风荡漾。附近一些山头上有许多过去遗留下来的碉堡，墙体上长满了青苔，默默地伫立着，诉说着沧海桑田的变迁。

　　从扎村起，汽车就开始翻越4400米的拉多拉山。从山脚到山口共有14个大弯道，道路如同梯子般搭到山顶。“ 这条路是我花费2001年、2002年和2003年三年的时间带领群众拓宽的。当时我就住在山脚下，工程进展得异常艰 辛。”时任吉隆镇镇长的阿旦颇为自豪地对我们说。行驶在路上，常常是前面的车刚驶过，从山上滚落的石头就挡住了后车的 路，必须下车移开石头方能通行。移开的石头不能随手往山下扔，否则就会砸着下面行驶的车辆。

　　路难行，但是漫山遍野盛开的杜鹃花引来大家的齐声赞叹，从山脚到山腰，姹紫嫣红，一束束的杜鹃花竞相媲美，白 的似雪，粉的若霞，红的像火。靠近山口，有近百米的山路被积雪覆盖，拉着仪器和生活物资的大卡车望“雪”却步。于是大 家下车齐动手，用镐头挖、用铁锹铲，搬石块、垫沙土，在大家的呐喊助威中卡车轰鸣着安全驶过。继续前行三四分钟，便到 了拉多拉山口。大家停车休息。拉多拉山口的积雪有十公分厚，六十多米长的五色经幡迎风招展。萨勒乡所属的村庄星罗棋布 地分布在东面的山沟里，一座高大的雪山异常醒目地矗立在东南方向。“那座雪山位于尼泊尔境内，山南就是尼泊尔的朗当国 家公园，49号(1)／(2)两个界桩就在山脚下。”阿旦镇长指着大雪山说。

　　我们从拉多拉山口一路盘旋而下，在萨勒村将所有的物资全部卸下，人背马驮，渡东林藏布，过郭巴村，步行三小时 后抵达嘎隆牧场，建立大本营。我们一路上几乎全在林中穿行，笔直的松树让人惊讶不已。郭巴村位于一个山坡上，地势平坦 ，有大片的牧场和青稞。房屋用石头砌成，门窗和屋顶用木头精制而成。我们一行五六十人从村里穿越，惊动了几乎全村的男 女老少，“扎西德勒”的问候声不绝于耳。

　　天色渐晚，大家赶紧将帐篷搭好，还没来得及歇口气，扭头发现有两名藏族女子在手忙脚乱地往地上砸木桩搭帐篷。 开始我们以为是附近的牧民，但经阿旦镇长说明才知道他们叫阿娇和格桑巴姆，是萨勒村人，她们紧跟着我们把自己经营的商 店搬过来了。听完阿旦镇长的介绍，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们的经营意识竟然如此之强。尼方人员曼南达也很好奇地向我打 听这座帐篷的用途，我告诉他：“Supermarket.”“Supermarket！”曼南达一脸惊讶，继而大笑。

　　晚上，大家在“帐篷酒吧”开怀畅饮。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惟有欢笑回荡在山谷。

　　4月3日星期日

　　边界上的马帮

　　我切身体会到，进行边界联检，如果没有地方政府全力搞好后勤保障，开展工作简直是举步维艰。语言交流的障碍， 雇佣民工的价格，地形地貌的熟悉，生活物品的采购，交通车辆的联系等，这些会严重影响联检工作的困难，地方政府均可以 妥善地给予解决。

　　我们测绘组诚挚感谢赤列坚赞组长和阿旦镇长的全力支持，他们出色的协调能力完全让我们无后顾之忧，使我们全心 全意进行界桩的测量。昨天，他们已经为我们联系到今天前往51号界桩所需的人员和马匹。早饭后，民工和马匹陆续来到大 本营。一切收拾停当，和大本营留守人员挥手告别，我们一行人上路了。

　　好一条坎坷之路、观赏之路。说它坎坷，因为这本就是在茂密的树林中开辟出来的路，一会儿巨石迎面，一会儿古树 盘根，一会儿岩石当阶，一会儿独木做桥，一会儿积雪没膝，一会儿泥泞满地；说它可供观赏，因为这里山高路险， “藏在 深山人未识”，完好地保存了原始状态下的自然之美。杜鹃花不甘寂寞地怒放丛林，青刚木浑身长叶姿态万千，松柏青苔满枝 古意苍苍，牛马羊活跃林间神情怡然，雪峰耀目群山耸峙，河水轰鸣跌宕起伏，蓝天白云乌鸦掠空，铃儿叮当马帮行。

　　从嘎隆牧场到51号界桩所在的曲松多，平面距离只有七公里多，但我们却走了整整五个多小时：从海拔3000米 走到4000米，从绿荫匝地走到碎石遍野。下午四点多，我们抵达曲松多。“曲”在藏语里是“河流”的意思，“曲松多” 在藏语里就是三条河流交汇的地方。51号界桩位于曲松多藏布和普热普藏布汇合处东南640米的大山下。

　　王金龙和民工留在草地上搭帐篷，刘念、景彦刚、臧海龙和我没有停下脚步，我们在民工的带领下赶到51号界桩。 51号界桩差不多已经完全被雪覆盖，只露了不到十公分的高度在雪面上。我们架设GPS仪器观测了一个多小时，因为离陡 峭的大山不到两米的距离，所以卫星信号遮挡十分严重，看样子只有采取辅助测量了。

　　雪峰下，界河边，帐篷四顶，篝火一堆，这里就是我们的宿营地。

　　5月1日星期一

　　雨雪交加中的51号界桩

　　昨晚在曲松多藏布和普热普藏布的轰鸣中入睡，清晨七点半左右，阳光照射在山头上，白雪晶莹剔透，折射出刺目的 光芒。河谷中云烟氤氲，乌鸦还沉浸在香甜的梦里。早起的民工在帐篷附近生火烧水，缕缕青烟袅袅升腾，给寂静的山谷增添 了无限生机。

　　来不及洗漱，臧海龙就赶紧在一个小山包上架起了GPS，紧张的一天由此拉开了序幕。翻译张明举着摄像机让我们 说些什么，于是我深有感触地说：“今天是五·一国际劳动节，全世界的劳动人民以各种方式欢庆这个属于自己的节日。在雪 山环抱中，我们中尼边界第三次联合检查第三联检组人员开始了艰辛的测绘工作。在此，我们诚挚地向全国劳动人民问好、致 敬！”

　　九点多，阳光普照了整个山谷，天空湛蓝如洗，一丝云朵也没有。两台GPS貌似平静的表象下，内部却在分秒必争 地工作着。被临时雇佣的村民们分布在河谷里，匍匐在地上搜寻着什么。午饭时，他们三三两两地回来了，手上捏着五六公分 长的草根问我要不要，原来他们在挖虫草。

　　山间气象变化无常，中午时分天热得可以下河洗澡，但到了下午五点多，眼见山谷中风云变幻，天空一时间成了各种 云朵角逐的战场。不多时，黄豆般大的雨滴就落了下来。这时，两个GPS界标归算点刚刚测完，刘念和王金龙正在远处的一 个山包上架好GPS仪器，准备测第三个界标归算点。我和景彦刚不敢怠慢，抓紧时间采用引点法对51号界桩实施测量。雨 越下越大，逐渐变成了冰雹，劈头盖脸地往下砸。我既要观测又要保护仪器，好一阵手忙脚乱。戈达和鲍迪亚从帐篷里赶了过 来，将一件衣服扯起来护在仪器上面，有效地保护了仪器，也较好地协助我和景彦刚完成了观测和记簿任务。

　　渐渐地，雨雪演变成了漫天飞舞的大雪，王金龙和刘念在大雪中仍然坚守在GPS仪器旁，大家都没带雨衣，衣服全 被雨雪浸湿了，贴在身上冻得人直打哆嗦。此时的曲松多完全变成了冰雪世界，雪花不断降落在地面上，很快就积了厚厚的一 层。在冰天雪地里，大家一直坚持到夜里11点半才收了仪器回到帐篷里，帐篷已经被大雪盖住了。

　　早晨，回大本营取食品的水布和布琼冒着大雪回来了，带来了方便面和火腿肠。大家在帐篷附近的牦牛房里生了一堆 火，边烤衣服边烧了些开水泡方便面吃。

　　躺在帐篷里，大雪丝毫未减小，下雪的声音像极了蚕吃桑叶的声音。夜里，大雪该不会把帐篷压塌吧？！(本文图片 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