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物权法定”

　　——正确理解“物权法定原则”(一)

　　□梁慧星(著名民法学家 、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研究员)

　　物权法定原则是物权法的第一个基本原则。物权法定原则是指其包括的所有权、担保物权、用益物权等等，它的权利 种类、权利内容必须是法律明文规定的，当事人不允许自由创设物权和改变物权的内容。

　　在合同法中，按照合同自由原则，当事人完全可以自己创设新的合同类型，可以发明一些新的合同类型。合同法上规 定的那些合同，我不照办而另搞一套，发明一种新的合同，只要不违反法律的强制性规定，只要是真实的意思表示，就照样有 效。

　　因为合同是市场交易的形式，合同只在当事人之间有效，合同的效力只能约束当事人双方。这就是“合同相对性原则 ”，规定在《合同法》第121条。

　　合同上的权利属于相对权，只在合同当事人之间有效，对当事人以外的人无效，应当肯定，绝大多数合同，对国家利 益、社会公共利益、他人利益没有什么损害。既然这样，就完全可以让当事人自己作决定，当事人可以自由创设合同类型，可 以自己改变合同的内容，可以把两种、三种合同内容结合在一起，搞一个很复杂的新合同。说到底，法律政策上的考量，就在 于合同是当事人之间的事，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完全可以实行合同自由，法律只是预先设一个例外规则：合同内容违反法律 强制性规定的无效，合同内容损害社会公共利益的无效，这就够了。因此，合同法实行合同自由，留有广阔的空间，让当事人 自己去决定。合同法不搞什么“合同法定”。

　　第一，按照物权的定义，物权不仅是“直接支配”的权利，而且有“排除他人干涉”的效力，连国家的公权力都不能 随意干涉。物权的这种直接支配性和排他性，两者合在一起，实质上就是一种“独占”的权利。我们可以说物权就是“独占” 的权利，谁享有物权谁就把某项财产给“独占”了。这套房子归张三，其他任何人就不能染指；这辆汽车是王五的，其他人就 不能动它。不经许可，你硬要去动的话，轻者要构成侵权，重则构成犯罪。

　　“直接支配”和“排除他人干涉”这两项效力加在一起，谁取得物权谁就独占该项财产。社会资源、社会现存的有形 财产，就是被这些物权权利人“独占”了，物权就是对社会上现存有形财产的“独占权”。如果允许当事人自由创设物权，当 事人今天发明一种新的物权，把某种财产独占了，明天再发明一种新的物权，再把别的财产独占了，这怎么得了！

　　第二个理由：物权是市场交易的前提和结果。市场交易，交易什么？无非是拿

　　合同法规定的买卖合同的定义：“买卖合同是出卖人移转标的物的所有权于买受人，买受人支付价款的合同。”指的 就是所有权与所有权的交易，就是物权与物权的交易。买卖合同是最典型的市场交易，市场交易就是有偿转移所有权。市场交 易的结果呢？用货币买回一套商品房、买回一辆汽车、一件家用电器，仍然是物权。人民币当然也是所有权。所以市场交易就 是物权和物权交易，所有权和所有权交易。交易的前提是物权，交易的结果还是物权。

　　既然物权是市场交易的前提和结果，那么作为市场交易的前提条件的物权种类和内容就一定要统一。为什么要统一呢 ？我们看，张三买商品房签定合同时，他老是讨论房屋的面积、朝向、价款、什么时候交房等等，却不用讨论所有权的内容， 比如，这个房屋所有权多少年有效？可不可以由子女继承？可不可以转卖？原因就在于所有权是市场交易的一个前提条件，张 三买房规定一个所有权20年，李四买房规定一个50年，这种情况不能允许存在。对于市场交易的商品，国家规定了统一的 标准，要求厂家按照统一的标准生产，实现了这些产品的标准化、统一化，这样就方便了。

　　物权法定原则要求物权的内容一定要由法律明确地规定，任何人都不得对此进行改变，这就像人民币一样。我们现在 看到市场上什么商品都打折，但人民币不打折，因为人民币是交易的前提条件，国家不允许打折。如果允许人民币打折，就会 导致市场交易复杂化，市场交易就难于进行。这就是必须规定物权法定原则的另一项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