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年母亲教我如何去爱(图)

　　母亲几十年如一日照顾父亲

　　每天给父亲按摩，以保证他瘫痪的肌肉不萎缩

　　故事导读

　　父亲74岁了，已瘫痪了38年，母亲71岁。母亲，伺候和陪伴丈夫的岁月把您从一个美貌少妇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也许，“爱”字从来没有从您嘴里滑出，但您把“爱”解读为一种责任，一个使命。38年了，我也从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成长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您的行为教会我如何去爱我身边的每一个人。

　　真爱无言！母亲啊，我乞求上苍，让您的晚年延长、再延长……让女儿好好孝敬您吧。

　　——摘自高蕊的日记

　　高天民自己也常说“没有老太婆我早就死了”，但他就是克制不了自己，每次冲着老伴刘祥素发无名火之后，他自己也会内疚半天：“38年了，我瘫了38年，老太婆就伺候我38年，我脾气坏，她忍受了我38年，始终没有离开我。这辈子，我对不起她。”

　　昨天上午，在渝中区七星岗新民街109号，记者第一眼看到高天民，实在无法想象这是一个曾经瘫痪在床、被人打得奄奄一息的人，他看起来精神矍铄，甚至还能独自出门散步。刘祥素已是满头白发，尽管一脸皱纹，但能看出她年轻时一定很漂亮。

　　39岁的女儿高蕊毫不含糊地当着父亲的面告诉记者：“我以前一直对他（指父亲）有成见，认为是他拖累了我们，是他让母亲承受那么多苦难，但我的母亲用她的爱教会我，真正的爱就是一种责任。”

　　祸从天降

　　妈妈五天五夜艰难跋涉，将瘫痪的父亲从东北带回重庆

　　我出生那会，我家应该还算殷实。爸爸在辽宁岫岩县一个大金矿当技术员，妈妈在重庆较场口联合诊所（即现在的渝中区第三人民医院）当护士，他们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我和哥哥也分别生活在南北两地，我跟着妈妈。

　　1968年5月，文化大革命期间，造反派给我爸爸加上莫须有的罪名，毒打3天3夜后，他被扔回家里时，全身已没有一点正常的肤色，奄奄一息。一个月后我们才得知消息，妈妈带着才11岁的我匆匆赶往辽宁，随身带了一大桶药酒和治疗跌打损伤的药。

　　7月5日，我们赶到岫岩，眼前一幕把我吓哭了，爸爸蜷缩在炕上木讷讷望着我们没有一点反应，浑身散发出一股恶臭。爸爸已经瘫痪了，外伤性脑溢血让他左半身动弹不得，接近痴呆，左腿上的伤已经化脓，还不停发癫痫。

　　我和妈妈抱着爸爸失声痛哭，这时，造反派上门来，不准我妈照顾爸爸，强迫我们与他“划清界线”。当时妈妈只淡淡说了句：“我不能撇下他，那样他会死的。”

　　爸爸治伤要花钱，妈妈自己的工作又不能丢，她就想带爸爸回重庆，一边治疗一边上班，可打我爸爸的人说，我爸爸是管制对象，不能离开。妈妈就带着我层层上告，我们走一处，哭一处，跪一处，半年后，爸爸终于被批准“异地管制就医”。但哥哥只能留在东北。

　　12月17日，妈妈将军用毛毯折起来，用两根竹竿一挑就成了一副担架。我爸爸就是躺在这担架上，历时5天5夜，换乘3趟车才被我妈妈带回重庆的，担架太长，每次都只能从车窗递进递出。记得那时车站到处都是解放军，每次上下车，妈妈都会央求“解放军同志，求你们帮我抬一下”。现在想起来，瘦弱的妈妈既要照顾我，又要照顾爸爸，那5天5夜真不知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爸爸变得异常暴躁

　　妈妈总被折腾得哭，泪还未干，她又回到爸爸身边

　　回到重庆后，爸爸的伤治疗得比较顺利，虽然仍然瘫痪在床，但神智恢复较快。可是，当他从茫然世界回到现实，知道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时，脾气变得异常暴戾。打人毁物，够得着什么就摔什么，还故意将屎尿拉在床上。妈妈始终体谅他，知道他内心的苦楚。那时，妈妈要操持一家人的生计，要伺候卧病在床的病人，要完成自己的工作，要照顾年幼的我，还有那么繁重的家务。

　　爸爸喜欢喝酒，起不了床趴在床上都要喝，一喝多了就打妈妈。有次妈妈劝他少喝点，爸爸二话不说拿起身边的铁拐杖就把妈妈的头打流血了。那时买肉要票，每月只有一斤的量，爸爸要吃肥肉，我妈从不吃肥肉，好说歹说，爸爸终于同意每次买7两肥肉，3两瘦肉，可弄上桌后，他一口气先将瘦肉吃个精光。说白了，他就是不愿我妈吃，希望这一斤肉全是他的。有一次妈妈炒了个四季豆，这算是侈奢了，妈妈多夹了几筷子，爸爸竟火了，他一下将菜碗扣在我妈妈饭碗上：“我叫你吃，叫你吃。”然后猛拍桌子，把桌子上的玻璃都打碎了。

　　印象中，妈妈总是在哭，是被爸爸折腾的，但每次哭完后，泪还没干她就又开始为爸爸张罗，为他接屎接尿。亲友都劝我妈妈放弃，一是因为要划清界线，二是因为我爸爸的脾气，但妈妈总是说：“在一起就是缘分，我不管他，他怎么办。”

　　说实话，我从小对爸爸没有什么好印象，因为他老是欺负我妈。近年来，爸爸戒了酒，脾气也好些了，但还是常常惹妈妈哭。但妈妈就是这样，哭完后她依然是个坚强的女人。

　　三年没休息

　　妈妈在凉椅下安个滑轮，每天推爸爸到5里外的地方治疗

　　1981年，爸爸已经能拄着拐杖勉强行走了，我们陪他回辽宁办退休手续，当年那些同事全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你居然还活着。”在他们看来，爸爸当年被打成那样，一定没命了，但他们不知道，爸爸有今天，是我妈妈付出青春的代价换来的。

　　1968年回到重庆时，妈妈听说有种偏方能治病，就是用猪脑花、天麻、冰糖、核桃和着蒸来吃，妈妈就四处托人找猪脑花，每天坚持不断吃了一年，爸爸居然真的好了许多。

　　1969年，妈妈又听说现在一号桥附近有个老中医能用针灸治瘫痪，妈妈就在一张凉椅下安了4个滑轮，坚持每天推爸爸去治疗。那时我家住在解放碑五一路，一个来回要三个多小时。妈妈要上班没时间，就向领导提出将仅有的星期天分成4天，每天请假两个小时推爸爸去治疗，剩下3天就由我负责，当时我还在上学。爸爸在那里治疗了整整三年，妈妈就三年没休息过周末。

　　每天晚上，累了一天的妈妈还要给爸爸按摩瘫痪的左半身，渐渐地，爸爸竟奇迹般能站起来了。

　　挣钱给爸爸买药

　　妈妈年过古稀还给别人帮佣

　　这么多年来，爸爸的病花了多少钱，我们已数不清，只记得最艰苦的日子里，家里能卖的都卖了。爸爸出事前家里经济还不错，也有些值钱的东西，到后来，为给爸爸买药，妈妈卖了家里的毛毯、好一点的衣服、家具。

　　1980年，妈妈退休了，但每月只有38元的退休工资，她就开始替别人带小孩，没小孩带时就去做家政，有一次，她在做家政时突然昏倒。一检查是冠心病，已经相当严重，其实妈妈感到不适已经很久了，只是她从来不说，但雇主不敢再要我妈了。

　　爸爸的身体这时也像破旧的机器，高血压、糖尿病、冠心病、肝硬化全都来了，二老每月药费都要六七百元。

　　1999年，妈妈咬咬牙，又在附近一个茶馆找了个打杂的工作，一直到现在。每天一早就要去做清洁、洗麻将，中午和傍晚要赶去摆桌子、烧开水，晚上还要去做清洁，累到深夜才能回家，报酬是每月300元，这样，他们能勉强度日。

　　这么多年来，妈妈从来不要儿女的钱，因为我们工资都不高，买房欠了一屁股债，还要供孩子上大学。每次给妈妈钱，她都拒绝，她这一辈子都在为别人考虑，从来没为自己着想。

　　妈妈教我爱

　　爱是一种责任，一个使命

　　在妈妈的潜移默化下，我对爸爸也消除了以前的成见，知道他也很苦。我们尽可能地让他一个人在家不感到孤独，1980年，我分期付款给爸爸买了台黑白电视，当我将电视抬回家时，看到爸爸那个兴奋劲，我特幸福。

　　真爱无言，38年了，也许，“爱”字从来没有从妈妈嘴里说过，但她在照顾爸爸的同时，自己从一个美貌少妇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我也目睹着这38年的变迁，从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妻子，一个母亲。现在回过头看，妈妈已经将对爸爸的爱，解读为一种责任，一个使命。

　　我这辈子都在受妈妈的影响，从她身上我学到了热心、善良和责任。我现在是渝中区三人民医院西三街社区医疗站医生，我将妈妈对爸爸的爱转换到病人身上，10元钱能治好的病，我绝不会收11元。为了方便社区居民看病，我将自己的房屋以每月300元的价格出租，自己和老公却在社区每月花500元租房。2002年，我所在的社区医疗站成了重庆市的典型，还上了央视“新闻联播”。

　　这一切都得感谢我的妈妈，是她教会我如何去爱我身边的每一个人。经常在脑海里回放着母亲走过的艰难旅程，黯自神伤。母亲啊，我乞求上苍，让您的晚年延长、再延长……让女儿有机会好好孝敬您吧。

　　记者周立/文 罗川/图网络编辑：李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