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沙河污染的遗憾与伤痛

　　车祸就发生在这个急转弯处

　　繁峙县境内最后一道污水处理程序---沉淀池

　　从保定各市县紧急调运的运送污水的车辆

　　本报记者 郭志昆 文/图

　　自6月12日一辆超载煤焦油罐车在繁峙县大寨口村西发生交通事故，造成大量煤焦油泄露后，时间已经过去了12天，12天的日日夜夜里，整个大沙河流域内的人们经历了太多的惊心动魄。

　　为何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就会造成这么大的损失？谁该为这起事故负责？今后如何避免或减少此类事件的发生？随着截击大沙河污染取得阶段性胜利，人们需要认真思考这些不容回避的问题。

　　小事故引发一起跨省河流污染事件

　　沿着阜平通往繁峙的道路，在事故现场大寨口村上行5公里的白坡头，就是大沙河的源头。6月22日，记者驱车一路逆流而上，只见河水的流量越来越小，走到白坡头时，终于见到了大沙河的源头。看到源头后，反而觉得有些失望，乱石和垃圾丛中包围着一处脸盆大小的泉水，小得几乎看不到泉眼在哪里。

　　回过头来再向下走，见到河水很清澈，不时有牧羊人自由自在地在山间放羊，蓝天白云下的羊群给人一种田园牧歌式的联想。

　　记者在大寨口村采访中得知，这个村还和河北省有着极深的渊源。原来在三四百年前，有行唐县的张姓三兄弟一起搬到这里生活，他们分别在相距一两公里的地方安了家，也就形成了后来的三个村落。现在大寨口的村民还都姓张，都认为自己的老家就在行唐。

　　记者在大寨口村深入采访时了解到，6月12日下午5时左右，天正下着小雨，大家突然听到一声巨响，村民跑到村西，看到一辆超载的大罐车翻倒在地，机车和罐体分离开来，司机没有受伤。原来是司机开车很快，突然遇到下坡急转弯处，猛打方向时，方向盘断了，造成单方交通事故。

　　事故发生后，一部分煤焦油当即流到了路面上和旁边的河沟里。雨天的路面本来就滑，上面又覆盖了一层煤焦油，变得就更滑了。这条路一直是运送煤炭和煤焦油的主要通道，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大货车通过。几分钟后又有一辆拉煤的拖挂车因路滑发生事故。正在附近执勤的交警10分钟后就赶到现场，负责疏导交通。

　　当时事故现场升起很多雾状的浓烟，空气中的气味很呛，人们呼吸都很困难。可是，不一会儿交警就走了。一小时后繁峙县交警大队事故股的民警赶到现场，很快也走了。直到第二天上午繁峙县环保局的人员赶到后，才开始对污染进行处理，此时已过去了17个小时，错过了最佳的抢险时机。

　　多亏一条洗矿用的拦水坝

　　据当地百姓介绍，拉煤的货车在事故后第二天就被吊起来运走了，直到15日繁峙县有关部门才派人把油罐车里剩余的油抽走，16日才把罐车拖走。有媒体报道，油污得不到及时清理是因为有羊喝了被污染的水致死后，羊的主人不让警方处理事故车辆才导致大量油污泄露的，当地百姓否认了这一说法。因为油在当天晚上9时多就流完了，剩下的就一直在油罐里，直到被抽走。

　　大寨口村只有50多户人家，近几年多数都搬到县城或打工去了。距事发现场100多米的污水坝，是6月14日中午才筑起的，当时只在出水口放了几袋活性炭，21日才又放了30多个草苫。大寨口的乡亲们在与记者交谈时说，身为交警天天执勤，应该知道煤焦油的危害，他们应该在第一时间通知有关部门或亲自做出相应抢救措施。事发地的水流量很小，如果及时在沟内实行围堵，可以十分简单地把问题处理掉，根本就不用花费这么多的人力和物力。

　　在距车祸发生地几公里的红崖村边，正好有一处小型拦水坝，是上面一个选矿厂建的取水点。这个取水点对整个大沙河抗污起到了十分关键的作用，因为它拦住了上面流下来的重污染物，使得下游的污染明显减轻，否则后果将会严重得多。据监测，这道拦水坝内的污染物超标1.7万倍，是整个流域内污染最重的地方。

　　大沙河污染引起高层关注

　　事发后，国内几乎所有媒体都在关注这一事件的进展情况，因为大沙河是阜平沿岸许多村庄及县城7万多人的主要饮用水源，大沙河的下游在阜平县和曲阳县交界处就是王快水库，王快水库已被定为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备用水源，而且王快水库再往下一直通往白洋淀和天津海河，如果污染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治理，暴雨突发，洪水挟带着大量被污染的河水一路下泄，就会造成不可估量的经济损失和政治影响。也正因为如此，从中央到地方，各级领导深感肩上责任重大。

　　省委书记白克明、省长季允石等领导得知污染事件后，及时做出批示。6月15日，宋恩华副省长连夜赶到阜平，对两省协同作战提出重要意见，并到繁峙县大沙河煤焦油泄漏事故现场，进行实地察看，现场做出指示，并多次与山西方面进行沟通和协商。

　　保定市委书记王昆山、市长于群多次率领有关部门到事故现场，实地察看污染情况，在环保部门指导下，紧急调度处理高浓度污染源。保定市委常委、市政府副市长石小琢在现场担任抢险总指挥，省、市环保、水利、气象等部门领导和技术人员一直坚守在一线。

　　6月17日，温家宝总理在得知大沙河污染情况后，作出指示：“两省要密切配合，共同做好水污染防控工作，确保饮用水安全。”

　　两种治污方式的心理碰撞

　　记者在采访过程中深切地感受到，由于繁峙和阜平分别处于污染带的上下游，又分别隶属于不同的两个省份，在治污方面其做法各不相同，虽历经多次协调，但仍有许多无法沟通之处，地段不同、影响不同、后果不同，双方各自的心理也不同。

　　保定因地处京津周边，多年来，保定地区防汛已经形成“先保京津，再保华北石油，最后才是保自己”的思想，保定人深知大沙河污染所造成的影响有多大，后果有多严重，他们不敢有一丝的马虎。

　　记者在阜平县境内见到，50多公里的河道上分段筑起13道大坝、数十道围堰以及大大小小的导流坑、分流池，每道大坝的两头都直接连着河道的两岸，地基有10多米宽，上面有六七米宽，大型挖掘机完全可以在坝上直接作业。此外每道坝上有多台铲车或推土机，日夜有数十人轮流值班，后来又在坝上加盖了塑料薄膜砂袋，以防洪水突然到来后引起溃堤。同时在每处堤坝、围堰和导流坑内投放大量的活性炭、棉被等用于吸附污染的物资，这样，被污染的河水就会逐渐降低污染浓度，直到最后达标排放。当地电力部门还专门为每道坝通了电，电力抢险车在公路上不停地巡逻。

　　阜平县在做好自身防控的同时，先后向山西派出70多辆运送污水的车辆和驾驶人员，提供相关机械设备，全力协助山西方面做好清污分流工作。

　　而在繁峙县境内却是另一种景象，每道坝筑得都不高，严格来说应该只能叫围堰，前几天除了重度污染池附近一直有许多人在抢运污水外，其他地段几乎看不到值班的人。自上而下不过10台左右的铲车或推土机，即使22日出现崩塌险情的污水坝下，也只有一辆挖掘机在作业，后来才又紧急从别处调来三台机械车辆和百余名抢险人员。

　　这也正是两地的分歧所在，阜平方面一直抱怨繁峙县境内的抢险工作进度较慢，办事拖拉，效率低。繁峙县方面则认为自己做法更有效。忻州市政府一位姓杨的副秘书长对记者说，他们的做法是先修筑多条水坝以控制上游的水量，然后在神堂堡村的沉淀池进行最后处理。沉淀池长百余米，宽20多米，按地势分为四道，污水自上而下流过，池中有大量的草苫和活性炭，可以起到最后的脱毒效果。据说这种做法是山西省环保研究院的专家设计的，效果很好。

　　污染毁了山村的口粮田

　　吴王口村党支部书记贾光明是阜平县的一个老先进，19日中午，和记者一道站在被污染过的河流边上，老贾痛心疾首。他告诉记者，吴王口乡是污水进入阜平后的第一个乡，13日上午11时30分，老贾接到乡领导的电话，说是上游的水有了污染，让他告诉乡亲们不要再用河水做饭和洗衣服。不一会儿，领导又在电话中告诉他，要尽快组织村里的农民在河段上筑坝拦截污水。

　　几天来，这个仅有600口人的小山村，就先后出了200多个人力，最让老贾难受的是，全村的土地全部分布在7公里长的河道里，每人只有半亩口粮田，全村300多亩土地，施工筑坝、挖坑和被河水淹没的就有200多亩。老贾十分痛苦地说：“土地没有了，全村人今年如何生活成了摆在面前的最大难题！河水不能吃了，没有自来水的部分村民不得不每天靠拉水生活，是污染彻底毁了我们的幸福！”

　　千万元级的教训实在深刻

　　根据阜平方指挥部提供的初步数据，截至22日，省、市、县共有4000多人参加了抢险救灾工作，调阜平县挖掘机、铲车等大型机械设备136台，保定市政府从市区和各市县抽调污水运输车辆73台，现场参与保障车辆1000余部，发电机组14套，变压器1台，潜水泵50台。仅各种工程机械和运送污水的车辆，每天加油费就在2万元以上。每天2000人以上的用餐，指挥部办公、通讯的费用也十分可观。沿岸许多村庄和县城的主要饮用水源受到影响，大量土地被毁，当地政府正在统计损失。

　　据估计，阜平方面仅直接投入一项就超过千万元。保定市政府先为治污拨款100万元，后来省政府又拨款500万元，保定社会各界捐款超过200万元。阜平县各界送到一线的慰问品更是无法用钱款统计。

　　阜平县砂窝站长赵志嘉介绍，自从13日实行交通管制以后，收费站每天损失道路通行费13-15万元。在繁峙到阜平两县之间，就有4个收费站，仅收费一项就损失600万元以上。

　　每天仍有300辆超载煤焦油车通过阜平

　　正在阜平全县全力抢险的同时，6月19日中午，在阜平县通往五台县的路段，又发生一起超载煤焦油车倾覆事件，好在抢救及时。在赶赴事故现场的途中，记者见到许多超载车辆仍然肆无忌惮地在公路上行驶，尤其是一些拉煤焦油的罐车，罐体比火车的一节车厢还大，看着就让人担心。

　　问题还不止这些，记者在阜平县采访时了解到，阜平到繁峙的公路实行交通管制后，五台县经阜平发往山东的山路上，每天有300辆以上的超载煤焦油车在这条路上行驶，这些道路弯道多，下坡急，坡度陡，再加上大部分车辆都超载超速行驶，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记者在阜平县采访时发现了个怪圈，现在许多运送煤焦油的罐车设计都超标，核定30吨的载重量，罐体都能容得下七八十吨，如果按原规定吨位运输，由于罐体不能装满，煤焦油来回晃动，与罐壁产生摩擦，出现事故的可能性会更大，因此超载似乎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参与大沙河事故处理的有关部门已专门逐级向上反映此事，希望高层关注这种现象，使其早日得到改善。

　　事故所在路段由于采取交通管制车辆较少，路通后各种超载车辆会成倍增长，运送煤焦油的车辆也一样。人们不知道这种局面还要持续多长时间，还需要多少惨痛的教训才能使这一现象从根本上得到扭转。但愿此次大沙河污染事件能给人们带来真正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