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文化 没饭吃

　　那时候文化不能当饭吃，职业女性除了妓女就是老妈子

　　-花如雪

　　“红袖添香夜读书”是中国古代男人向往的生活场景。这“添香”的“红袖”当然至少要识得几个字，否则倒捧书卷 问东答西多么煞风景。哪怕是读《肉蒲团》，也得能让身

边这位弄明白了才好进行下一步啊。

　　问题是古代女子多不读书(其实男人也一样)，有文化的男人为了满足自己的品位爱好有两个捷径。一是现教，像袁 子才之流，把一些年轻漂亮的未婚和已婚女青年收归自己帐下，学习文化知识，然后诗词唱和，再出本诗集派送出去，名利双 收；再一个是美化拔高，未开蒙先起个雅致的别号，识得几个字便称才女，写成半首顺口溜就是诗人。当时没有职称考试和稿 费版权，就是直接用了别人的成句在自己诗中也算不得什么。

　　诗这玩意儿，人多看的是雅事。独有一个名叫翠环的妓女说：“我想做诗这件事是很没有意思的，不过造些谣言罢了 。”理由很简单：她在妓院里看过很多文人写的题壁诗，内容不过是一写自己有才气，二写陪他过夜的妓女长得美，三写两人 如何恩爱。但是“那些说姐儿们长得好的，无非是我们脸面前的几个人，有的连鼻子眼睛还没有长得周全呢，他们不是比她西 施，就是比她王嫱。我想，昭君娘娘跟那西施娘娘难道都是这种乏样子吗？一定靠不住了。”

　　这位女士没文化也长得不像西施王嫱，不过倒是有些见识，所以老残先生欣赏她，最终娶回去做了二奶，把本名倒过 来改叫环翠，算是从此雅了。

　　写诗“造谣”，不过惹人笑话；但要是诗中说出真话麻烦可就大了。话说清末有一位老爷虽然才气过人，但天生小肌 肉发育不良，毛笔字写得像蜘蛛爬。小时候挨先生的板子不说，长大好不容易中了进士，却因字丑点不得翰林。一气之下，闭 门数月，教家中妻妾、使女天天练大字。终于使得家中妇女，人人写得一手漂亮的“馆阁体”。从此逢人便说：我家妇女个个 能点翰林！

　　这位狂士，便是大名鼎鼎的龚自珍。

　　龚自珍诗才如海，他眼中的红颜知已当然不会是滥竽充数的半文盲或是袁氏雅思班里的速成才女，而是与纳兰性德齐 名的满族女词人西林太清春。她是贝勒奕绘的侧福晋——一位真正有文化的二奶。

　　这位有文化的二奶本姓西林觉罗，汉姓顾。她嫁了贝勒爷为妾，不但不随夫姓，反而把自己的闺名、别号、本姓一起 端出来招摇示众。她的老公不但不以为忤，反而妾唱夫随。西林春号太清，他自己起个号叫太素；西林春作诗集《东海渔歌》 ，他就作一个《南谷樵唱》。他还听凭太清春和一些淑女才媛名士唱和往还，据说连咸丰帝的生母、道光帝的孝全成皇后钮祜 禄氏在入宫前都曾是太清春的入室女弟子。

　　太清春的诗酒生涯在奕绘死后不久突然结束了。起因在于龚自珍新写的一首诗：空山徒倚倦游身，梦见城西阆苑春； 一骑传笺朱邸晚，临风递与缟衣人。(《己亥杂诗忆宣武门内太平湖之丁香花》)

　　古诗中的艳诗，一般不是目送琴挑的前戏就是巫山梦醒后的自慰。而这首没病找病的自慰诗题中明写太平湖(奕绘府 邸所在地)，再加上一帮文人跟着起哄，当事人不免大吃苦头。才子风流，不过落个仕途无望；二奶出轨，即使查无实据，也 会身败名裂。所以龚自珍辞官离京之后出任某民办大学校长(书院山长)。而“缟衣仙子”太清春的下场是带着两个孩子被逐 出王府，赁屋安身。那时她已经有40岁，一生中的好日子就这么完了。

　　那时候文化不能当饭吃，职业女性除了妓女就是老妈子(三姑六婆也算，可惜那得有长期人脉积累，于她更不相宜) 。二奶的天职是依附，凑些雅趣倒罢了，真格的以创作为生，别人倒以为你是暗娼。

　　要是没有从王府带出来的金银细软，她怕早饿死了——就是真的饿死了也说不定，反正一没饭吃就写不了诗词，不写 诗词的才女也就被人们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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