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开发反让农民返贫

　　新快报记者徐碧姗

　　■编者按

　　“饮水思源”，为了向广州“万人游珠江”活动献礼，《新快报》与《市民》杂志联手策划了“珠江感恩之旅”大型考察活动，将用三个月的时间对珠江水系的西江、北江、

东江三大流域进行生态人文方面的考察。

　　目前，一支包括本报记者在内的四人考察小组在告别了珠江源头———云南省沾益县之后，已经进入贵州荔波县，这也是考察小组本次感恩之旅的第二站。

　　荔波县

　　荔波县位于黔南。县内河流均属龙江水系归珠江流域，内河道长于10公里的河流共30条，河道密度0.47公里/平方公里。除了水资源外，荔波还拥有丰富的煤炭资源，煤矿蕴藏量5.2亿吨。荔波还拥有丰富的旅游资源，荔波旅游的两张名片就是茂兰喀斯特森林和樟江风景区。在资源丰富的背后，这里农民人均纯收入2002年只有1126元。

　　告别了云南沾益县，考察小组到达本次珠江感恩之旅的第二站———贵州荔波县，走近珠江上游源头之一，以风景奇丽著名的樟江。

　　与在云南一样，旅游开发、资源保护和沿岸人民生活三者之间的关系是考察小组此行的主要目的之一。我们在考察中发现，旅游开发所带来的经济效益使各级政府和人民对生态保护出现前所未有的重视，但并未如人们想象中发挥了辐射作用，真正拉动农民的收入提高，旅游开发“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并未实现。

　　县长信箱里的投诉信

　　我们到达荔波时，发现全县上下都处于最紧张的时期，为“中国南方喀斯特”申报世界自然遗产忙碌着。2005年9月，贵州荔波喀斯特、云南石林喀斯特、重庆武隆喀斯特捆绑申报“中国南方喀斯特”世界自然遗产。

　　2006年8月1日，国际自然与自然资源保护联盟（IUCN）将到荔波进行实地考察。樟江风景区是荔波申报项目的主要内容之一，如果申遗成功，无疑将给荔波带来可观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

　　在到达荔波之前，我们在荔波县人民政府网的县长信箱里看到一封2004年9月的投诉，称有人在县城附近偷偷炼收破烂得来的废钢铁和熔解塑料袋，其污水未经任何处理就直接排入樟江，附近水质已被污染，部分原饮用河水的下游群众已不敢再饮用河水。虽然荔波县环保局在回复中表示2004年12月底前污染源均已依法撤除，此事得到圆满解决，但“类似的事情是否存在”这种担心却很难消除。作为珠江上游源头之一的樟江水质仍是我们关心的内容。

　　矿一开，水春河就完了

　　水春河是樟江的上游段，源起月亮山原始森林，向西流经荔波县城。对于荔波而言，水春河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一方面它是全县生活用水水源，另一方面，作为樟江风光最为秀丽的一段，水春河是樟江风景区的主要构成，水春河漂流已成为贵州著名旅游项目，具有很高的经济价值。应该说，如果水春河水质破坏了，那么荔波县的生存和发展将受到极大的威胁。

　　我们在采访中了解到，为了配合申遗，荔波县政府于2004年11月发布了加强对县城饮用水源点保护的通告。在通告中，把自荔波水厂取水点起，上游1500米至下游100米的水域、河岸两侧纵深50米的陆域列为禁区，禁止堆置、存放和倾倒工业废料、城市垃圾、粪便，禁止炸鱼、毒鱼，禁止排放污水，禁止清洗贮过油类、有巨毒污染物的车辆和机器，禁止可能污染水源的旅游、游泳、钓鱼、洗衣等活动和其他活动。

　　水春河因为穿荔波县城东北10公里的布依族古寨水春村而过得名。覃国青是水春村人，刚从部队作为一级士官转业到荔波县国土资源局，他的主要工作就是抓违规采矿。他告诉我们，水春河两岸的山里到处都是煤矿，但已经禁止开发。“矿一开，这条河就完了，现在沿岸的山石和植被保护得都不错，那里的矿没人敢动。”那么水春河水质如何？我们看到，正如其明媚清秀的名字，从水春村向荔波县城一路蜿蜒而下，水春河水一直轻盈清澈，游鱼欢畅。当地人说，这个水可以直接喝。对于水春村民而言，他们吃饭、洗衣、洗澡用水都直接取自这条河。

　　上图：村支书家的堂屋（客厅）。

　　旅游开发，村里没拿到一分钱

　　从地理位置来看，水春村是樟江上游第一村，是水春河乃至整条樟江水质的第一个把关者。应该说，无论是从水质保护，还是旅游开发，水春村都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漂流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来水春河漂流的游客越来越多，除本省人外，最多的是两广的游客，今年“五一”，日平均接待游客超1千人。每人漂流一次的费用为170元，以每日1千人计算，“五一”7天的收入可达119万元。在我们的想象中，水春村应该是这笔经济收入的直接受益者。

　　从荔波入水春村的公路刚修好不久，非常平整。漂流起点管理处就在公路旁，这里除了一间卖饮料和卖水枪的小店以外，没有其他商业。从管理处过一座铁索桥就进入了水春村。水春村是一座布依族古寨（布依族就是广西的壮族），这里的住房仍然是他们民族传统的干栏式建筑。在水春河的映衬下，这个小山村显得安谧秀丽，适合休闲度假，但村里没有任何餐馆和旅馆，我们进入水春村的第一顿午饭就在村支书家里。这顿饭吃的是火锅，打火锅用的是电磁炉，环顾了一下，除了25英寸的电视，这是支书家看起来最时髦的东西了。火锅料有土鸡、河鱼（水春河里打的）、毛肚、野山菌，还有蕃茄炒苦瓜等小菜。事后我们得知，这已经是他们最好的菜了，这桌饭就是过年村民也不一定吃得上。

　　覃国青的弟弟刚刚结婚，所以在他家我们看到了崭新的冰箱、彩电、摩托车等嫁妆，他说婚礼共花了约两万四，用的是他当兵几年的积蓄，这个花费在他们村算是中上水平了。国青在县里面的工作还没转正，工资加奖金一个月能拿1200元；两个弟弟一个在漂流处当水手，一个在广东当兵；家里有6亩田，全种了水稻。在村里他们家的日子算是非常好过的了。据村长覃绍江介绍，全村共有122户503人，人平均年收入仅1300元。

　　当村民告诉我们，水春河旅游开发，水春村没拿到一分钱时，我们都不敢相信。村长和村支书算了一笔账，1994年水春河就开始试漂，每年的4月到10月为漂流期，年平均接待游客1.3万至1.4万人，这样算下来，到目前至少收入2个亿，“无论是从开发考察还是从资源保护上说，我们为景区开发做了应有的贡献。但除了从荔波进村的这条公路，我们村里确实没有什么实惠。”当我们问旅游开发是否给村里安排了些就业机会时，村长说唯一的就业机会就是像国青的弟弟一样，在漂流处当水手，水手的家属可以在漂流下游处搞烧烤，“但是安排的水手就是十几个人，而且村里的人他是可用可不用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村里人熟这里的水性，他不一定用。”

　　上图：覃国青坐的沙发在水春村村民家并不多见。

　　小康离我们太远了

　　村民告诉我们，1988年县里面来人考察时，他们都很欢欣鼓舞，认为可以通过旅游开发脱贫致富，所以无论干部群众都非常积极配合，解决所有考察船具并盛情招待，一直以来也非常自觉地保护水春河和山林，“但这么多年了却没有得到什么好处。”

　　据村民反映，自从漂流站建设至今，所占用的良田土地大部分没有征求村里群众意见，没有得到过一分钱的补偿；景区插界定桩在村子一公里以外，范围太广，也没有和村民商量；村里想开设一些与旅游配套的集体产业，也被制止，说是县樟江风景名胜区管理处的管辖权。就此，村民们和村委会多次向县里反映。

　　村长告诉我们，去年村里想开发水春村以上河段，建设游船观光、河滩烧烤、岩洞参观等项目，并就此打了份报告，但风景管理处和旅游局批复说这“涉及景区经营权”的问题，管理处无权批复，必须上报省建设厅，要得到省建设厅的批复后才能开工。但之后到底有没有上报，村里也不知道。村民阿平（化名）说，水春村自己搞这样的项目，“县里肯定不高兴，肯定不批的嘛，这样就会抢他们的生意。”

　　如果不搞大工程的开发，开个餐馆、旅馆应该可以带来一些收入，为什么村里连个饭馆都没有？“农家乐我们确实也想过，管理处也说可以搞，但我们没有启动资金啊！想改善一下村里的环境都没办法。”村长说，搞农家乐的想法早就有了，但就是没有钱。他们曾向县扶贫办争取扶贫资金，但扶贫办认为他们这里不是最贫困的地方，不给。“但比我们穷的地方，也没有拿到过扶贫款。”之后，国家启动了农村小额贷款，村民本来将希望寄托于此，“但发现利息太高了，要9厘了，贷不起。”村长还说，就算有了钱，农家乐也不一定能搞起来，因为漂流的售票点在县里面，然后有车统一将游客带到漂流处，然后直接漂流，这种安排让游客根本无法进村，往往是河对岸热闹得很，河这边静悄悄的。“所以现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想干什么都干不成，小康离我们太远了”。“旅游开发要有辐射作用，要能带动农业，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不能让农民返贫。”这是村长的总结，今年的人代会上，他又将情况反映了上去，现在他和村民还在等结果。

　　（晓健／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