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市南岗区“金博花园”住宅小区电梯坠人事件调查

　　本报记者 王虹

　　6月29日晚，哈尔滨市南岗区“金博花园”住宅小区一栋居民楼的电梯突然卡在13层与14层之间，此时13楼住户夏国伟一家三口恰巧正在这部发生故障的电梯中。电梯中手机没信号，也没有专供报警用的电话，更令人不解的是按警铃也无济于事……半小时以后，电梯门突然打开，夏国伟本想先出去，然后再回来救爱人和孩子，没想到他刚一迈步就坠入电梯

井后死亡，其妻子和儿子被后来赶到的民警和物业人员救出……

　　6日，记者走进了受害人夏国伟的妻妹杨晓彤家，见到了夏国伟的妻子，并且听其亲属讲述了那令人不忍回忆的惊心一幕。

　　他死得太冤了

　　“我姐夫死得实在是太冤了，这对我们全家来说简直是五雷轰顶。”记者刚一进屋，夏国伟的妻妹杨晓丹和杨晓彤就眼含泪水地喃喃说道。据杨晓彤介绍，姐姐杨晓红刚刚吃过安定睡下，记者没忍心打扰她。一说起事发经过，杨晓彤的泪水便夺眶而出：“我家住在二单元，大姐杨晓红一家住在三单元，出事当天，是邻居给我打的电话。等我跑下楼时，120急救车已经把人抬出来了，姐姐和孩子当时还困在电梯里。我一看满身是血的大姐夫就对着大夫哭喊，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大姐夫啊，求求你们了！可是当时的心电图已经呈直线了。我还不甘心，就又对他们说‘我也是医生，你们一定要救救他，再给他做一次心电吧！后来，120将姐夫送到了哈医大二院进行抢救。大夫们轮流给姐夫进行心脏按压，虽然知道没希望了，可我们就是不死心。姐姐和孩子被救出来后，姐姐人都傻了，连哭都不会了。我们一家人很多都是从事医务工作的，可却救不了大姐夫的命，当时感觉特别无助。”“出事的当晚，我妹妹给我打电话，说是家里出大事了，我当时以为年迈的父母有什么不测了。当我在电话里听说是大姐夫出事了，我整个人都快疯了。第二天我就从深圳飞了回来，这一路上我的眼泪就没干过。”杨晓丹说。据亲属介绍，杨晓红在清醒时回忆说，当天他们一家三口从一楼上电梯准备回13楼的家，当电梯显示为13层时，突然停下了，可是电梯门打不开。他们三个人使劲儿地拍打电梯门，不停地按电梯里的警铃，可是都无济于事。想打手机，电梯里没有信号。无奈之下，他们只得想办法自救。大约半个小时以后，电梯门突然打开了，夏国伟本想先出去，然后再回来救爱人和孩子，没想到他刚一迈步就掉了下去。夏国伟从电梯里坠下楼后，她和儿子被困在了电梯里，1302室的邻居听到呼救声，通知了负责“金博花园”物业管理的工作人员并报了警。

　　姐夫就是我家的大梁

　　杨晓丹边哭边说：“大姐和大姐夫是哈三中的校友，大学时他们开始谈恋爱，两个人的感情特别深，大姐夫对我的父母和我们这几个弟弟妹妹也好得不得了。我刚结婚时，父母想让我们出去单过，可我实在舍不得大姐和大姐夫，就坚持和他们一起住。那时，我们两家各居一室，一起吃饭，一起散步，特别开心。大姐夫长得年轻，我们都叫他‘小夏’，他特别乐观，特别随和。后来，我要去新加坡留学，我爱人要去深圳，家里就开会研究我8岁的女儿由谁来照顾。当时我就说，姐夫，孩子我就放你那儿，你照顾她我最放心。大姐家的儿子当时10岁，我姐夫一听特别高兴，他说这样他就‘儿女双全’了。我走以后，姐夫把我女儿照顾得无微不至，比我们自己还要上心。有一回，女儿在电话里对我说，学校要写作文，题目叫《哈尔滨变了》，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写。几天后，女儿在电话里告诉我，她写的作文得到了老师的表扬。原来，为了让她写好这篇作文，大姐夫在晚上开着小车拉着她把哈尔滨主要街路逛了个遍，让她有了亲身的感受。”

　　“他是我们家里的大梁，他走了，对我们家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呀。我们几个结婚时，都是姐夫跑前跑后地给张罗，收拾房子也是他没日没夜地给忙乎。平时我们有事，都愿意给姐夫打电话商量，只要你有事，他马上就开个小车来帮你。他前几天还说，约我们一起去海边玩呢，没想到……这些天我们都感觉像梦游一样，总觉得姐夫没走，一会儿他就开门回来了。”说到这儿，杨晓彤已泣不成声。

　　杨培果说：“不久前，我姐夫给我爸我妈在玉泉买了一处房子，有一个小菜园，他说想让老人过过田园生活，对健康有好处。出事当天，姐夫刚从省农科院同学那里要回了一些种子和豆角样品。他把豆角拿出一部分做了尝尝，说要是好就给我爸我妈拿去种。一家人吃完饭下楼打乒乓球，没想到回来时就出事了。”

　　他走了，就像我的眼睛被挖了

　　就在记者与其亲属交谈时，屋里传出了轻轻的呻吟声。杨培果出来对记者说：“我大姐想和你说说。”

　　卧室的小床上，一身黑衣的杨晓红双目紧闭，面容憔悴，泪水不断地从眼中流下，头下的枕头被打湿了一片。“他死得太冤了，你不了解他，你不知道他有多好。他就像是我的眼睛，现在生生被人挖去了。我想他，没人能知道我有多想他啊，我们俩谁也离不开谁啊。他活着时，什么事都为别人着想，他用自己的死救了全楼的人啊。我现在睁开眼睛就看见他，闭上眼睛想的也全是他，我不能没有他啊。”杨晓红哭述时，双眼始终没有睁开，仿佛闭着眼睛就可以不用醒来，那噩梦般的惨剧就没有发生过，已逝去的爱人就能够笑吟吟地重新回来，一家人还可以像以前那样幸福快乐地生活。

　　据其家人介绍，事发后，杨晓红的精神几近崩溃，不吃不喝，在家人的强迫下才喝点儿牛奶。只要清醒她就哭，每天家人都给杨晓红服用安定才能让她睡一会儿。夏国伟的哥哥在弟弟出事后从北京赶回来，他把“120”急救车叫到楼下，然后自己历时几个小时，把真情一点儿一点儿渗透给了年迈的父母。夏国伟的岳父岳母知道真相后，一下就都倒下了。患有高血压的岳父现在整天都有人看护，老人家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头都快想炸了也想不明白，买房子怎么还能把命丢了呢？11岁的儿子现在在奶奶家。出事当天，孩子目睹了整个过程，但一直都不肯相信爸爸已经不在了。懂事的孩子现在天天都给妈妈打一个电话，电话里他总是与妈妈哭成一团：“妈妈，你不能疯啊。爸爸已经不在了，我不能再没有你啊！”杨晓红的家人说，怕老人和杨晓红承受不了，现在都没让他们见面。

　　杨培果说：“我姐夫今年才38岁，他毕业于哈尔滨理工大学计算机系。1990年7月他被黑龙江省政府统计局特招参加工作，独立开发了全国统计系统物资管理软件，一直应用至今。1996年6月，他被调到哈尔滨海关工作，曾担任哈尔滨海关统计处综合业务科副科长、政治部综合业务科副科长、科长、团委副书记。他在海关工作期间，曾被评为全国海关优秀共产党员，被哈尔滨海关党组记三等功。突发事件发生后，海关总署统计司发来了唁电。我们一家人都相处得非常好，大家都把房子买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我在‘金博花园’对面买的房子刚装修好，本打算这周就搬家把父母一起接来住的，没想到出了这件事。那房子还是姐夫帮我装修的我爱人现在一看见那屋里的灯就哭，她说那些灯都是我姐夫踩着凳子一个一个安上去的。姐夫这一去，给我们家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从我家房子的窗户就能看到我大姐家，你说我还能搬来住吗？”

　　出事的电梯已被封

　　据了解，“金博花园”的106栋、108栋是15层的高层住宅，在2003年末安装了4部上海崇友电梯有限公司生产的电梯，2004年初投入使用。出事的是108栋3单元的电梯。

　　因为没带大姐家单元的钥匙，记者随杨培果上了108栋2单元的电梯，通过楼顶的一段平台，来到了3单元13楼。记者在现场看到，13楼的电梯上贴着物业公司的封条。据介绍，出事后3单元每层电梯口都被贴上了同样的封条。这栋楼每层两户人家，出电梯右侧的1301室就是夏国伟和杨晓红的家。电梯间通往住户门的墙上，贴着一副对联，“人间喜气随人转，户外春风入户来”，横批是：幸福之家。大红纸上喜气的文字传递着一家三口曾有的快乐开心，1301室紧闭的防盗门里，曾有一个让无数人羡慕的温馨小家，而这一切，都被几步之外的电梯在一瞬间改变了。据杨培果介绍，出事后，家人再也没敢让大姐回到这里，怕她受不了。现在，每天家人都过来给屋里的花浇水。“大姐夫最爱养花，我们要让这些花跟他活着时一样，开得好好的。”

　　坐电梯下楼时，电梯里红色的“接听电话”引起了记者的注意。记者摘下听筒，几声“嘀嘀”后，话筒里传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据杨培果说，这个电话是在出事后装上的。现在楼内的居民已经没人敢坐电梯了，大家宁肯十几层楼地爬，也不敢再上电梯了。

　　事件发生后，哈尔滨市质量技术监督局、哈市总工会和南岗公安分局已联合对这起事故展开调查。杨培果说：“这个小区平时物业根本没人管，只有一个扫地的和一个看车库的。在警方进行调查时，开发公司法人代表根本就说不清楚电梯的维护人员到底是谁。指着一个既是经理，又是保安的人说‘他就算是吧’。当被问到之所以没有指定专人维护是不是想省下每月460元的费用时，该负责人竟然笑了。”令杨培果及其家人感到非常气愤的是，当该开发公司的负责人痛哭流涕地向他们道歉时，竟然哭述道：“我知道，电梯出事就是大事啊。”“这说明他们明明知道在施工和安装时就有漏洞存在，却置百姓的生命安全于不顾，这样的开发商简直是拿人命当儿戏。”杨培果说。调查时，楼内居民称，这部电梯平均一个月就会坏一次。而开发公司负责人说，他们从一个电梯安装公司挖来一个人，每次电梯出了问题，就打电话给他，他二十分钟内就赶到。当被问到在这二十分钟内出的事如何处理时，该负责人无言以对。金博花园包括出事电梯在内的四部电梯按规定都应该在今年6月29日之前进行维护，但实际上开发公司根本就没有维护和保养。另外，出事电梯的安装公司现在都找不着了。“这样的电梯早晚会出事的，而我姐夫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血的代价。”杨培果说起这些气愤难当。

　　谁该为电梯安全把关

　　据统计，哈尔滨市目前共有电梯（含滚梯）6000台左右，且每年以800~1000台的速度增加。这些电梯分布在高层住宅、写字楼、宾馆、商场、酒店和企事业单位等地。据了解，哈尔滨市的电梯故障投诉时有发生，涉及按钮失灵、电梯门打不开、对讲装置失灵、夹手等问题。而这些问题都跟住宅开发商有密切关系。

　　据哈尔滨市质量技术监督局相关人士介绍，有些开发商是电梯业务的“门外汉”，在购置和安装电梯时，根本就看不出电梯的质量好坏。而有些开发商为了降低成本，则不惜用杂牌电梯，找来不具备资质的公司进行安装。

　　4月初，哈尔滨市房产住宅局曾向全市物业单位提出要求：电梯使用管理单位应当配备电梯管理人员，落实每台电梯的责任人，配置必备的专业救助工具及24小时不间断的通讯设备；电梯维修保养单位作为救助工作的责任单位之一，应当建立严格的救助规程，配置一定数量的专业救援人员和相应的专业工具等，确保接到电梯发生紧急情况报告后，及时赶到现场进行救助。根据《特种设备安全监察条例》规定，电梯应当至少每隔15天要进行一次清洁、润滑、调整和检查。哈市目前一部电梯的维保费用为每年4000~7000元，许多物业公司平时根本就不维护，他们只有在电梯关人、停止运转情况下才进行维修。

　　另外，目前哈市质量技术监督部门、房产部门和建设部门都对电梯有某些方面的监管职能，对电梯监管的政出不一也导致了许多本该避免的事故的发生。目前，由哈市质量技术监督局、南岗区公安局等多家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还在对此事件进行调查，质监部门尚未对事故做出鉴定结果。当记者与“金博花园”开发公司负责人贾先生联系时，他称在有关方面的鉴定结果未出来前，他对此事件不予任何回应。记者与哈市电梯的各监管部门取得联系后，各方均以“鉴定结果尚未做出不便发表意见”为由拒绝接受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