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以渡江的名义 庆祝母亲河走向新生

　　岭南话题之王则柯专栏

　　2002年1月，挪、德、美、中四国女足邀请赛在广州举行。当时，珠江夜游已经成为广州旅游的品牌节目，政府也说要提高它的知名度，我就建议美国队员的家长们去珠江夜游。回来问他们怎样，他们都说不错。两天以后我自己去“夜游”，视觉感受的确不错，嗅觉却不认同，因为江水发臭。回想自己的建议和朋友的客气，真是不好意思。如果江水发臭，珠江夜游也难以成为有口皆碑的节目。外国友好人士的客气是有名的。今年世界杯首段时间我在德国，两次和萍水相逢的德国朋友说起我们被污染的环境，他们都马上说慢慢会好的，非常Nice，总是鼓励。

　　污染问题，是当今世界经济活动和社会发展的重要问题。照理说，“谁”都不希望自己所处的环境被污染，可是环境偏偏被这千万个“谁”污染着。市场现象以自愿为前提，因此市场本身“只会奖，不会惩”。污染者不愿意承担自己活动的全部后果，市场本身对于他们就无能为力。所以，整治环境污染这样的社会问题，没有政府的规划、协调和规制不行。

　　历史上，珠江曾经是非常清澈的，以至于当时在广州的苏联专家夸奖珠江水质之好在世界大河之中非常罕见。我在珠江之畔长大，“渴不择饮”的时候捧起河水就喝，虽然不敢告诉妈妈，却从来没有不良后果，就是一个证明。珠江水质严重恶化，变黑变臭，始于20世纪80年代中期，最臭的时候，大概在1993年开始的几年。

　　一个月前，旅德期间，我有机会再次亲近莱茵河和易北河，河水相当清澈，几乎有我们珠江50年前那么好。莱茵河和易北河即使在城市近郊，两岸也只是沙土、蒿草和树林，水面只比地面低一二米。如果有两条河流，一条河水清澈，两岸只是沙土、蒿草和树林，另一条两岸金碧辉煌、车水马龙，但是河水又黑又臭，你要哪一条？我们已经饱受“前现代工业文明”污染之苦，当然宁愿要清澈的一条。

　　就在四国女足邀请赛的2002年，在广东省委的关怀和鼓励之下，广州市领导庄严承诺:要在三年之内，把珠江整治得可以游泳。现在，已经最终确定横渡珠江活动将在7月12日进行，我们感到由衷高兴。

　　原则上说，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讲究制度变迁的“慢功”，所谓“可持续发展”是也。以江河治理为例，必须从根本上建立并且厉行“奖清罚污”的制度，并且在这种制度下养成机关、企业和居民的环境觉悟，江河才能回归清澈，天空才可以变得湛蓝。但是在讲究根本性的“慢功”的同时，个别的标志性事件，也有特殊的意义。因为庄严承诺所以大张旗鼓地横渡珠江活动，就是这样的标志性事件。这样的标志性事件，首先是对政府千方百计兑现承诺的巨大激励。不管怎么说，万众瞩目的横渡活动，总是广州人民足以高兴的事情。

　　最近，渡江活动的规模有所减小，试渡日期有所推迟，在我看来，一些个别调整也是人们变得“金贵”的结果。记得1958年我们参加万人横渡珠江活动，也是在中山大学码头到二沙岛之间，不过是从二沙岛西端的广州体院水上训练场下水，在中山大学码头上来。看来，当时是训练场方便，现在则是星海音乐厅一带比较方便。按照现在的标准来看，差不多半个世纪以前那次横渡，准备工作简单得多，不仅设备简易，人选也宽松。我在游泳见长的广州六中读书，游泳课勉强及格，只得五分制的三分，也说去就去，轻易渡江获得一枚薄得不能再薄的纪念章。渡江者当中，还有不到五岁的娃娃。可是现在，谁敢拍板让不到五岁的娃娃和游泳课勉强及格的学生“恭逢其盛”？

　　实在是责任担当不起。反正现在财力充裕，能够讲究一些，就尽量讲究，所以临时码头一再升级。能够保险一些，就尽量保险，所以入选标准一再提高，人员数目也一再下降。人们变得金贵，主要方面还是好的。只是需要明白，渡江活动虽然略有调整，毕竟是广州地区环境整治取得明显成效的一个重要标志。

　　我一直珍藏当年那枚薄得不能再薄的纪念章，那是我对母亲河珠江万千眷恋的见证。那时候天总是很蓝。今天，曾经在经济体制改革和社会进步方面走在全国前列的珠江儿女，有理由欢庆母亲河走向新生。

　　(作者系中山大学岭南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