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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连第:饱蘸真情著碑文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7月12日10:05 河北日报

  我的7·28 纪念唐山抗震30周年

  人物名片

  戴连第,号退之,1948年10月出生,天津蓟县人,中共党员。

  1969年1月参加工作,历任企业工人、车间主任、办公室干事,唐山市委办公室(现办公厅)干部、文字秘书;现为唐山师范学院中文系副教授。

  兼任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河北书法家协会会员,唐山诗词学会常任理事、会长,唐山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特聘研究员。

  每一座城市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精神图腾。1986年,唐山纪念抗震十周年之际,抗震纪念碑在市中心广场落成。纪念碑由主碑和副碑组成。主、副碑建在一个大型台基座上,台基四面有四组台阶,踏步均为4段,每段7步,共28步,意为纪念“7·28”这一难忘时刻。主碑四周高1.5米处为8幅花岗岩浮雕,象征着全国四面八方的支援。副碑上篆刻的抗震纪念碑碑文大气磅礴,凝重隽永,为唐山人耳熟能详。而当年参与碑文撰写的主要作者戴连第却一直默默无闻。

  历史在被创造着的同时,总是在被记录着。创造历史的人,大多惊天动地;而记录历史的人,则往往默默无闻。

  20年前,戴连第曾写下一段文字,如今这段文字融集体智慧,集诸家之长,经数次淬火磨砺,已落墨刻石,成为传世碑文。而戴连第本人,除了珍藏起当时那一纸草稿外,还于不经意间珍藏了许许多多文字未竟的情愫与往事。

  1、以灾难幸存者和文字工作者双重身份参与碑文起草,字里行间不但凝聚着理性的表述,更浸透着感性的体验

  在唐山,戴连第算不上名人。

  但找到他并不难———在学术界,人们熟悉这个名字。6月24日下午,我们如约赶赴采访地点———戴连第家中。

  这是一个位于市中心、建于震后第一个十年的老社区,循着地址上提供的门牌号码,我们来到一所单元楼下。单元楼门口,支着一口大锅,一位老者用类似铁锹的大铲在锅内翻搅,身旁的两名中年妇女亮着嗓门争先恐后地支招;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香且辣的味道。走近看,方知是在炒干辣子———大约是做辣椒酱。

  再一次确认手中的地址后,我们上了四楼。颇有学者风范的戴连第为我们开了门,直到这一刻我们才相信,没走错门。

  把所有的嘈杂喧闹关在门外之后,我们发现来到了真正的“书香门第”:这是一幢不到50平方米的两室一厅,老式房子的所谓“厅”只是一个玄关而已,两间住室一间是书房,另一间是卧室兼书房。整个室内没有任何装修的痕迹,惟一的装饰是主人“自产”的墨宝。

  宾主落座,言归正传。戴连第拿出一张发黄的旧公函,上书:“戴连第同志,现将抗震纪念碑文(征求意见稿)两份送上,并请准备意见。本月十一日上午8时在市政府三楼会议室召开定稿讨论会,请你准时参加。”落款是市委办公室、市政府办公室,时间是1986年4月5日。

  戴连第告诉我们,那次会议他并没有参加,因为他觉得自己作为参加碑文征稿的起草者之一,仅就文字工作而言,已基本完成了任务。

  戴连第回忆,1985年底,唐山市委市政府为纪念抗震救灾的斗争,决定于10周年时建设一座纪念碑,为此向全市征集碑文的初稿。当时,在市委工作了10年的戴连第正在本市教育学院脱产进修,并决定留校任教。得知征集碑文的消息,正痴迷于文字的他立即被点燃了创作的激情。

  “由于一腔激情,一触即发,所以是一气呵成!”戴连第说,由于自己亲身经历了地震,并参加了救灾的全过程,灵感伴着激情就像关不住闸门的潮水般涌来。于是他连夜创作了一篇1200字的文白相加的初稿和一篇700多字的四言诔文。

  戴连第说,自己是以灾难的幸存者和文字工作者双重身份去书写这些文字的,所以字里行间不仅凝聚着理性的表述,更浸透着感性的体验。

  “……是时,人正酣睡,万籁俱寂。突然,地光闪射,地声轰鸣,房倒屋塌,地裂山崩。数秒之内,百年城市建设夷为墟土,二十四万城乡居民殁于瓦砾,十六万多人顿成伤残,七千多家庭断门绝烟……”每当重温这段惨烈的文字,戴连第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那出生不到一月便夭折的孩子,想起至今不知尸骨何在的妹妹……

  “地震发生时,我们第一个孩子还没满月。”戴连第回忆,地震发生时,刚给孩子喂过奶的爱人还没睡沉,大地剧烈颤抖起来的时候,随着爱人一声“地震了”的喊叫,惊醒过来的夫妻二人共同的第一反应就是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孩子!

  30年后的今天,为了形象模拟当时的景象,年近花甲的学者戴连第双膝着地、双手撑在水泥地板上,身体呈弓形匍匐着,像一架坚实的桥拱———当年,他和妻子就是这样以血肉之躯搭建的拱桥保护着他们的儿子。

  可是他们最终没能留住孩子。从废墟中挣扎出来的戴连第急急赶往母亲家救人,就在他走后不久,孩子开始呼吸困难,高烧不退。不到两天,这个小生命就匆匆离开了这个他还不曾认识的世界。“说实在的,我们当时连替他悲伤的工夫都没有。”

  戴连第说,30年过去,如今丧子之痛已在似水流年中渐趋平复,只偶尔会在某个无眠的夜晚思念起那个曾经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小小的亲人;然而,妹妹的震亡却给他留下了一生的伤痛,这伤痛来自于一个兄长对自己不可宽恕的愧疚。

  戴连第不会忘记,就在他准备赶往母亲家救人的时候,隔壁传来阵阵呼救声。他横下心,把孩子的尿布往脚上一捆爬上废墟开始救人。先扒出了邻居老太太的女儿,已经断了气;又扒出她的丈夫,这个大男人说,再有十分钟就顶不住了。直到附近听不到呼救声了,这才深一脚浅一脚的向母亲的住处奔去。

  母亲家住在胡同的最里头。他刚进胡同口,仍被埋着的人听见响动便高喊救命求援。他只得一路扒着往家走,扒出了四五个人后,才赶到自己的家中。此时,与母亲同住在这里的姐姐的两个孩子已经脱险,13岁的小妹妹和大外甥女却还没出来。

  “我钻进塌房,大外甥女在他小姨的身体下面,脸被憋得变形了,我拼命的掏掉她胸口处的土石,又费了很大的一番工夫才把她抻出来。当我再次挖我老妹妹时,尽管身下掏空拉,人就是拉不出。当时,人已经没了知觉。我只好爬出来,砸开房顶,大范围的掏挖,这才发现,她的背上不仅有房顶厚墙,一个檩子还戳穿了她的脚。当我把她抱在怀里时,已经从鼻子嘴中溢出了黑血。估计是被上压下挤时间过长活活的憋死的……”

  后来戴连第听说,母亲曾对别人说过:“要是连第早回来一点,我老闺女也不至于死。”

  “说实在的,当时真不是想到要发扬什么高尚情操,只是怕落个见死不救,日后没法面对熟头巴脑的左邻右舍。”戴连第的话质朴而令人感动。

  “然唐山不失为华夏之灵土,民众无愧于幽燕之英杰,虽遭此灭顶之灾,终未渝回天之志。主震方止,余震频仍,幸

  存者即奋挣扎之力,移伤残之躯,匍匐互救,以沫相濡,谱成一章风雨同舟、生死与共、先人后己、公而忘私之共产主义壮曲悲歌。”

  戴连第说,书写碑文这一章节时,他感到了一种自豪。

  2、记录者的文字,不仅要忠实于史实,而且要经得起与时俱进的考验

  20年后的今天,我们不但有幸目睹了当年戴连第用钢笔书写的碑文的原始初稿,而且看到了他用正楷书写在宣纸上的那首未经面世的四言诔文:

  “岁交丙辰,国遇灾星。未已帮祸,叠殒伟人。唐山何堪?强震骤兴。数秒孽作,荡然一城。……堕我栋梁,摧我精英;夺我父母,夭我幼婴;志者未酬,冤者未申;孕者未呱,恋者未婚。……所幸新朝,唯党是望。社会主义,民之依傍。震之未久,举国急遑。慰问书至,泣谢中央。星夜赴难,红星领章。白衣天使,救死扶伤。……温暖身受,唯党是从。化悲为力,抗震誓同。……唐山不灭,永立冀东。”

  可以感觉到,身为古典文学副教授的戴连第对诗词、诔文有着明显的偏爱。他认为,如今成形的抗震纪念碑文,之所以抚卷读来朗朗上口,掩卷思之韵味无穷,就是因为无论在辞藻还是格式上,都大量汲取了古文学的精华。

  应征稿发出一个多月后,戴连第接到通知,他创作的文白相加的文章被选定为基础草稿,市委决定将这篇文章作为碑文初稿的基础,吸收其它应征稿件的精华进行修改,起草正稿。

  在戴连第记忆中,碑文草稿经他本人参与的修改不下十几次,逢重大主题思想确立和重要词语修改,都经市委常委会讨论。最后一次定稿是在1986年4月16日。

  对于有媒体称自己为“抗震纪念碑文的作者”,戴连第自谦地表示不妥,他说自己只是参与起草者之一。因为碑文在反复修改的过程中,吸收了众家之长,融入了各级领导的思想意图,还赴京征求北师大等语文专家的升华润色。碑文从草稿时的1200字,精炼到初稿1000字;又从定稿时的800字,再到最后上碑前的760字左右,确实凝聚了多方心血,已完全是集体智慧的结晶。

  据戴连第介绍,碑文最初准备请中国书协主席启功先生书写,后经启功先生推荐他人,最终由书协的常务理事、解放军总政治部的夏湘平先生以隶书落墨刻石。

  “现在回过头看碑文,值得欣慰的是,虽然社会不断前进,人们的观念随之更新,但碑文上多数观点与提法,还是经住了时代的检验。”戴连第说,作为一名记录者,他希望自己所写的文字,不仅能忠实于史实,而且能经得起与时俱进的考验。

  接着戴连第笑言,又是20年过去,假如让自己再一次书写抗震纪念碑文,他必将会融入时代赋予的许多新内涵。

  戴连第说,当年自己起草碑文,完全是从记录和纪念的笔触出发,抒发的是一种真情大爱的情怀;通篇文字饱蘸深情。而今,这种感情已升华为渗透于每一个唐山人血液中的城市精神。

  所以,他认为假如我们今天有机会再次书写纪念文字,应该上升为一些理性的内容———对科学的尊重,对灾难的思考,对生命的关爱。

  应我们之邀,戴连第略加思索,一篇四言诔文“补充碑文”自笔端倾泻而出:

  “倡扬人本,上下同欲;尊重科学,大启民智。以血为鉴,健全防御;严密观测,完善设计;应急预警,立体机制。观念更新,手段具备;现代网络,精准信息;生着安危,勿劳挂记!”

  3、历史事实可以借助于文字流传后世,而历史某些精髓的延续,需要心与心之间传承

  戴连第说,历史事实可以借助于文字流传后世,而历史中某些精髓内涵的延续,需要的是心与心之间的传承。

  1983年,戴连第以唐山市委机关干部的身份考入唐山教育学院进修,本来领导也有意让其学成后回机关担任职务。“但在进修的过程中,我猛然重新找到了另一个自我,勾起了我儿时就萌生过的当个老师的愿望。”在说服了层层领导之后,1985年毕业后,戴连第决然留校任教。

  尽管做好了“板凳宁坐十年冷”的精神准备,但从教的过程,也是“曾欣师者最光荣,苦辣酸甜五味成”的。戴连第不敢懈怠,唯恐“误我兄弟姊妹”。开始买不到、买不起书,他就手抄了几百万字的专业书籍。后来条件允许了,就自己买书、复印难得的图书。现在戴连第的家里有专业图书不下几千册,书房的橱柜里整齐地摆放着《二十四史》,随便拿起一本,都有密密麻麻标注的字迹。他把小小的书房命名为“三上斋”———案上、枕上、厕上,三上手不释卷。

  为了学历达标,40岁的戴连第考取了吉林大学进修硕士研究生主要课程进修班,并以优异成绩毕业。后来,仍然不承认为合格学历,49岁时他又进修了河北师大的成人本科。为此他写小诗自嘲:“吾生真滑稽,颠倒入学堂。天命离一寸,文凭少半张。”而且因为学历原因,评职晋级总是坐末班车,但他从来无怨无悔。

  “学生工作大舞台,父母心肠朋友怀。俱进随时不固步,痴心一片育人才”。戴连第说,他感谢学生。因为在经历了许多人生磨难之后,自己是在与这些年轻人朝夕相处的过程中,身心又得到了新的洗练;不慕虚名,淡泊功利的传统意识找到了滋养的土壤。

  “大学教师一般不坐班,上课前10分钟老师才拿了水杯、讲义踱进教室,坐定后开始上课,峨冠博带,气度不凡。而戴老师却整天泡在学校,或写书法或钻研古籍,偶尔也和同事下下围棋。老师从来都是站着上课,姿势并不优雅,可他是用全部身心在上课。讲得兴起,引经据典,唾沫星乱飞,一节课自己要把黑板擦上五六遍,至精彩处,故意卖个关子,旁敲侧击,抛砖引玉,最后才说出答案,使人过目不忘,印象深刻。”这是91级学生刘浩写的文章《我的恩师戴连第》中的一段,戴连第忍俊不禁地说,瞧,这就是我在学生心目中的形象。

  刘浩同学这样评价和描述他的恩师:“敬重戴老师,不仅因为他课讲得精彩,字写得出众,他的人品堪为师表。老师是著名书家,因此许多同学在毕业之际纷纷向老师求字以示纪念,老师每每慨然应允,有时一天下来要写上百幅,尽管累得腰酸腿疼,可仍一丝不苟,没有半点敷衍之意……参加工作不久我受学校领导的委托到老师处求字,因走得匆忙,竟忘了给老师带礼物,可戴老师非常热情,中午款待了我。他顾不上休息,随即写了几幅让我们择优选用。”

  □本报记者 汤润清 [发自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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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好文,更要做好人”

  今年58岁的戴连第有四个女儿,他笑着称她们为“两吨”,慈爱之情溢于言表。夫人在一旁解释道:“老四是我们地震以后抓紧‘补’来的,老大、老二、老三是我姐姐的孩子,是地震孤儿。”

  地震中,三个父母双亡的孩子大的11岁,小的才8岁。面对上门收养的好心人,戴连第说:“就当我们两口子早几年结婚,多生了这几个孩子吧。”于是,孩子们留了下来。

  四个女儿从小就像同胞姐妹一样地生活。一家老少7口,靠戴连第夫妻俩微薄的工资和孩子的抚恤费支撑,从简易棚,到搬新居、住楼房,整整7年;到姐仨最后一个成家,又整整8年;从姐仨先后有了孩子,到小女儿成家,又整整15年。30年的风风雨雨,尽管日子过得拮据,但一家人永远没有缺少的就是温馨与欢乐。

  说起同女儿们的感情,戴连第兴奋而自豪。他拿出当年大女儿赴哈尔滨求学前自己为女儿写的一首长诗给我们看:“长女将远足,千里就西宾。絮絮叮咛语,牵牵父母心。如今学难求,量力谨用功。……吾女年尚幼,交往重深沉。……只身勿作晚,结伴再离门。难将诸事卜,应留处处心。清风明月夜,无须泪沾巾。但起思家梦,便向归鸿寻。”拳拳父女之情令人动容。

  在父女二人的书来信往中,女儿的一句话戴连第至今还记得:“老姨夫,我真想叫您一声:爸爸!”

  这是孩子的真情流露,戴连第明白。“但我深知地震时孩子们已经懂事,她们拥有值得骄傲的亲生父母,尽管我和妻子尽了一段做父母的责任,但我们没有权利让他们忘掉自己的真实身世。”戴连第夫妇没有让孩子们改变称呼。

  关于撰写抗震纪念碑文的事,戴连第从未向孩子们刻意提起过。他认为这只是自己的工作。但他经常用行动在潜移默化中向孩子们传递碑文中所表达的主题和情感。

  有一次一家人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女儿们说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话题,戴连第马上接过话头说了这样一番话:“谚语毕竟是谚语,其实,任何‘福’都是不会凭空降临的。”

  接着他十分认真地告诉孩子们,大地震后,如果不是解放军在最短的时间内转移伤员、掩埋尸体、消毒防疫、帮助恢复生产生活,震后的唐山绝不可能创造出“大灾之后没有大疫”;“入冬之前36万间简易住房平地而起,百万灾民无一流离冻馁”的世界性奇迹;如果不是全国人民的八方支援、唐山就不会早早获得联合国人均居住奖的特别声誉。而我们这些灾难中幸存的人,不但不可能有什么“后福”,说不定还会继续成为“次生灾害”的波及者,而无缘健康地活到今日。

  结束采访时,身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的戴连第又一次以诗达意:“卅年劫后理惊魂,夺命颓城悸永心。挣扎青春存你我,翻新家国忆军民。回天浩气思相葆,人本长歌唱日真。最是挥之不去愿:天生万物爱宜深。”

  我们看到这首诗的署名为“退之”,戴连第告诉我们,那是他自封之号;见我们面露不解,他笑着解释:“父辈为我取名连第,意即希望我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我退之,其意不言自明”。

  文/本报记者 汤润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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