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她20年，现在却要为她捐肾

　　23年前，一位来自湖北农村的14岁女孩被拐卖到浙江乐清，与乐清山区的一个比她大19岁的农民结了婚。3年后，已经生下一双儿女的她想尽办法逃离了那个“家”，两个不明真相的孩子为此怨恨母亲20年。

　　因为舍不得自己的一双儿女，她一直没离开乐清。最近，她被查出得了尿毒症，担心自己不久将离开人世，她告诉了儿女真相。孩子们不仅原谅了母亲，还争相给她捐肾。

　　谭青青做血透时，女儿小芬守候在一旁

　　■23年前她被骗到乐清

　　记者在乐清市人民医院见到谭青青时，她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做着血透。她长得很瘦，清秀的脸庞充满了忧愁。她的身旁，一位20岁左右的女孩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陪她说话，给她倒水。

　　“你妹妹对你可真好！”一位病友的家属说。

　　“她是我妈妈！”女孩大声更正。

　　她叫谭青青，今年37岁，女孩叫小芬，今年21岁。

　　“如果不是23年前我被拐卖到了乐清，以我现在的年纪，孩子应该还不会超过10岁。”谭青青叹了口气说。

　　谭青青家在湖北宜昌的一个小山区，23年前，她只有14岁，还是一个初中女生。有一天，她在路上碰到了一个中年女人，说着一口本地方言。

　　“小妹妹，我带你去外面玩好吗，外面可好玩了！”那个女人对谭青青说，玩几天就送她回来。

　　从没走出过老家的谭青青心动了。单纯的她跟着那个陌生女人走了。从此，她再没有回过家乡。

　　那个女人把谭青青带到千里之外的另外一个山沟沟后，消失了，一个大她19岁的男人走进了她的生活。那个男人姓卢。

　　容不得反抗，14岁的谭青青做了那个男人的妻子。三年里，她先后生下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女儿叫小芬，儿子叫小敏。

　　■逃出夫家舍不得孩子

　　“其实他这个人也挺不错的，忠厚老实，只是我们年龄差距太大，没什么感情基础，没法过到一块。”

　　正因为如此，从被卖到卢家那一天起，谭青青一直在找机会逃走，一开始，卢家对她防得很严。后来她生下了两个孩子，家里人认为她应该不会逃了，不再对她严加看防，谭青青终于找了个机会，逃出了卢家。

　　不过，谭青青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湖北老家，而是一直呆在乐清。

　　“我这个样子，不知道回去后，家里人还能不能接受我，最重要的是，我放不下两个孩子，虽然我嫁到这儿来很不情愿，但毕竟是我生的孩子，我是有感情的。”谭青青说。

　　初次来到乐清，谭青青傻眼了：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自己也没有什么手艺，如何生活？咬了咬牙，谭青青在乐清待了下来。她到处打工，在工厂做过最重的体力活，在商店做过营业员，卖过衣服、水果……生活逐渐安定了。也有一些坏人打她的主意，但受过一次骗的她，没有再受骗。

　　在乐清，没有人知道谭青青的特殊经历。有热心人张罗着给她说媒，她总是以年纪还小推脱。

　　■一有机会她就偷偷去看孩子

　　虽然离开了那个家，但每过一些日子，谭青青都会悄悄地回去，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看看一双儿女。看到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谭青青觉得欣慰。有几次，两个孩子发现谭青青在看他们，当他们礼貌地叫她阿姨时，她的心里像刀绞一样难受。

　　“你不知道，孩子在你面前，你却不能去认，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说到这儿，谭青青哽咽了。

　　后来，卢家搬到了离乐清城区不远的地方，谭青青看望儿女的次数更多了，有时候还以阿姨的身份叫他们去玩。

　　“我虽然没有在他们的身边，但是我一直在默默关心他们，他们的每一点进步，我都会由衷地高兴，他们受到挫折时，我比他们还着急。幸好孩子的父亲对孩子还挺负责，一直培养他们上学！”

　　“其实，这些年，我真的过得很苦，我老家的父母，现在应该也老了吧，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近在身边的儿女，我又不能认他们，因为我再也不想在卢家做媳妇了！”谭青青对记者说。

　　■不知真相的孩子恨了母亲多年

　　谭青青的两个孩子小芬和小敏从懂事那天起，就对妈妈没有印象。

　　“奶奶，别的孩子都有妈妈，我们的妈妈呢？”小芬经常这样问奶奶或者爸爸。

　　“你妈妈跑了，不要你们了！”奶奶总是没有好脸色，而父亲总是沉默不语。

　　“那个时候，我总觉得是我们妈妈真的不要我们了，感到很难过，挺恨妈妈的。”小芬对记者说。

　　乐清毕竟不大，小芬和小敏10多岁的时候，谭青青一直在乐清的事还是让他们知道了，他们也终于知道那个一直邀请他们去玩，悄悄地看他们的漂亮阿姨就是他们的妈妈。

　　“妈妈，和我们回家吧！”小芬小敏多次来到谭青青住的地方，请求她回家。

　　“不是妈妈不要你们，妈妈实在不能回去啊！”每到这个时候，谭青青的脸上总是会露出难色，但是问起妈妈为什么回不去的时候，谭青青总是只摇头不说话。时间一长，小芬和小敏也不愿意原谅妈妈了。

　　“那段时间，我真的是挺恨我妈妈的，我甚至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理她了！”小芬说这话时，脸上流露出了愧疚。

　　■知道真相时母亲已经重病在身

　　当两个孩子知道妈妈不愿意回去的原因时，谭青青已经倒在病床上了。

　　谭青青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此前都以为是心脏病。两个月前，她去温州的一个大医院检查，才查出自己得了尿毒症。

　　“知道病情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告诉我的孩子。我没多少日子了，我应该让他们知道真相！”谭青青把孩子们叫了过来。孩子们那个时候对母亲还有怨言，很不情愿地过来了。

　　然而，当小芬和小敏知道了母亲的病情，知道了她被拐卖的经历时，他们都傻了。

　　“妈妈！”两个孩子扑倒在谭青青的床上，失声痛哭。反倒是谭青青轻抚着孩子们的头安慰他们：“不哭，你们都长大了，要坚强！”

　　■妈妈拒绝孩子捐肾

　　知道谭青青的病情后，小芬和小敏商量，一定要想办法救妈妈。

　　治尿毒症最好的办法就是换肾，小芬和小敏决定，谁的肾可以和妈妈的相配，谁就捐肾给她。今后，还要好好孝敬他们苦命的妈妈。

　　“妈妈太苦了，她甚至没有过一天的好日子，我们以前那么恨她，真是太不应该了！我想，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妈妈活下去！”小芬对记者说。

　　然而，当谭青青知道两个孩子要给她捐肾时，说什么也不同意。

　　“我告诉两个孩子我的病情和被拐骗的经历，是想到我快要走了，他们有权利知道这些。但是我不想他们给我捐肾，他们太小了，少了一个肾，对他们以后不好，而且换了肾，我的病还要花很多钱，我不想连累他们，只要他们能够好好地生活，好好地成长，我就可以放心地闭上眼睛了！”

　　谭青青告诉记者，在她被确认得了尿毒症后，她也想办法联系上了23年未通音讯的父母。不过她有点后悔，因为知道她的病情，她的妈妈哭瞎了眼睛，她的爸爸成天神智恍惚。父母说要来乐清看她，也要捐肾给她，但是，谭青青更不愿意年迈的父母为自己作出牺牲。

　　■卢某后悔没送她回家

　　记者找到了当年买下谭青青做媳妇的卢某。他今年已经56岁了，靠发传单和开三轮摩托为生。

　　在当地，卢某是公认的好人。说起那个买来的媳妇，他叹了口气：“当时我真不知道那样做是不对的。”

　　卢某说，当时他们家很穷，在山沟沟里，没有女孩子愿意嫁过来，所以他到了30多岁都没有结婚，他母亲急了，才从人贩子那儿买了个女孩。他并不知道那样做是违法的，只是想好好和她过一辈子。

　　其实在一起生活的过程中，卢某也发现，尽管自己对谭青青百般疼爱，两人却实在没有什么话好说，日子过得挺没劲。现在回想起来，卢某觉得挺对不起谭青青的：“我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当时我就应该把她送回家去，唉，是我误了她！”

　　如今的卢某，生活也颇为不易。这些年，卢某辛辛苦苦地把两个孩子抚养大。前几年，他出了一次车祸，现在还欠着20多万元医药费，但是，他还是坚持供孩子们上学。如今，儿子小敏正在读大学，女儿已经工作。

　　“听说谭青青得了重病，我心里也很不安，我没有钱为她治病，只能让两个孩子多去看看她，唉，是我对不起她啊！”卢某不停地自责。王晨辉文/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