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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年全国职工文学创作优秀作品【小说】旧 工友小宽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7月14日00:14 工人日报天讯在线

  杭州钢铁集团公司质量处 许顺荣  

  我来得比昨夜约好的时间要早一些。车到小宽家楼下后,我又烧了支烟才按喇叭;接着我就看见小宽从楼上探出头来,朝我喊就下来!接着是一阵响亮的下楼声,小宽双手拎着大包小包,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连忙打开后备箱,把东西放进去。

  坐进车里,小宽摸出“红双喜”。我说还是抽我的吧,就将一支“利益群众”甩给他。他接了烟,若有所失地把两支“红双喜”塞回烟盒里。

  一路无语,我从反光镜上注意到小宽脸色苍白,神情疲倦。唉!屋漏偏逢连阴雨,这两年小宽也真够倒霉的:原先好端端的工厂,就跟得了绝症似的,说倒闭就倒闭了,夫妻俩一起失了业。为了找工作,他就像社区里的野猫扒垃圾桶似的,一条街一条街挨个儿地找用人单位。我听说他是找过几份工作的,但不知怎么的又都丢了。后来小宽的妻子阿丽出去找了份服务行业的工作,但未等小宽高兴过来,她却提出了离婚。夫妻俩关起门来日吵夜吵的,有一天小宽伸手劈了阿丽一记耳光,结果把她“劈”走了。这些事小宽都没有告诉家里,因为原本高山一般的父亲突然倒下了,他怕年迈的母亲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打击。于是,小宽又做爹又做娘,带着九岁女儿乐乐过活,一个人苦苦地扛着一切。不容易啊!换了我,说不定早就扛不住了。眼看着就到市一医院了,小宽用手使劲地搓着自己木呆呆的脸,强打起精神来。

  小宽说,“昨天我说的事……”我说,“你放心,我不会穿帮的。”他宽慰地笑了笑,但这笑容只是一闪而过。我和他一起来到市一医院住院部六楼,在一间狭小的白色病房里,我见到了他的父亲。老人家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他的脸变了形,眉骨突出,眼珠子暴暴的,颌骨歪斜,嘴角淌着口水,下巴底下垫了块白毛巾;他两眼直直地盯着我,或者说盯着我们,眼珠子一动不动。我开始还敢看看他,后来心里就发毛。我让小宽整理东西,我负责往车上搬。小宽吩咐他母亲赶紧整理东西,自己也忙着去办理出院手续。

  小宽的母亲只当我是单位的小车司机。小宽刚才也是这么介绍的,单位派车送他们回老家。于是,小宽的母亲对我们那个一年前就倒闭的工厂千感谢万感谢的,她感恩的目光,让我心里酸酸的。我夸起那个子虚乌有的工厂,形势一片大好,而且越来越好;夸起小宽———这个从乡下读书“读”到城市的农民儿子,前途远大,马上就要提干了;夸起小宽的媳妇阿丽漂亮能干,他们的女儿聪明可爱……小宽的母亲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她说他们来了也有七八天了,却没有见到儿媳妇和小孙女;今天她还以为能够见到她们呢,但是又没有。

  “忙啊,”我说,“城里人要读书,要工作,要挣钱,要顾家……”

  办完手续,小宽上来背父亲;他缓缓地在病床前蹲下,我慢慢地将老人家抱到他背上。小宽小心地背起他父亲走时,老人家的四肢垂挂着,晃荡着,样子就像机器人。那可是没有生命气息的、冷冰冰的东西啊,我的心里有些发酸。小宽的母亲跟在后头,手里拎满了东西,她笑着对我说,“你别看他现在这样,老头子年轻时可风流哩,这就叫轮回。”接着她又说,“他在大城市里住上这些天,也该知足了,在村里,谁家的父亲有这个福气?一天好几百块钱,来回还有轿车接送。”到了车里,小宽扶着他父亲的左臂,小宽的母亲扶着他父亲的右臂,他们仨儿一起坐在后排上;车子行驶时,老父亲一直摇晃着拨浪鼓似的脑袋,口水挂成了一条线。小宽的母亲不停地用毛巾给他轻轻地擦拭。

  小宽的老家杨浦村在蜜城以北约70多公里处,开车也就一个半小时,而且有半个多小时还是浪费在城里的;我们到杨浦村时已经不早了,但小宽的母亲非要留我们吃了点心再走。我说单位里还要用车呢,不吃了。但小宽的母亲不依,眼圈都红了,我不忍心,也就不争了。不一会儿,小宽的母亲端出两碗桂圆氽鸡蛋来,热腾腾的,香。我知道这桂圆是小宽买给他父亲的,鸡蛋是土鸡蛋,蛋白很韧,蛋黄很红,我一口气吃了四只;碗里还剩下两只,但我真的吃不下了。

  在回城的路上,小宽神色黯然地说,“马医生说我父亲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便转移话题道,“你找好工作了吗?”

  小宽摇摇头,感叹了一句,难哪!

  小宽似乎不愿意多说,他闭目养神,不一会儿就有了鼾声,他居然睡着了。

  说起来,我比小宽幸运多了,工厂倒闭后,家里拿出全部积蓄,买了一辆桑塔纳轿车,我就做起出租车生意来了。尽管每天要工作十六七个小时,辛苦是辛苦了一点,但收入毕竟是稳定的。而小宽的心里只有自己的专业,这家伙为人处世就是太固执。我简直难以想像,当年小宽大学毕业分配到我们单位时还是个小诗人呢,有一次他在酒桌上吟的两句诗,我至今都记忆犹新:为了像人一样死去,我们像鬼一样活着!其实他吟咏时的豪情万丈,让我觉得他除了年轻还是年轻,压根儿不懂现实的艰险,而现在的他就大不一样了……

  回到蜜城,我叫醒小宽,他一看时间就叫起来,说又迟了,乐乐怕是又要等哭了。我直接往北苑小学驶去,老远就看到乐乐站在学校门口,像一棵颤抖在寒风中的瘦草。小宽肯定内疚得不行,他猛地拉开车门,喊着女儿的名字就向她扑去。当他一手牵着女儿,一手提着书包朝我走来时,我说,“小宽,我走了。”小宽连忙掏钱说,“喂,车费呢?”“不用了,”我说,“这几块钱汽油费,你就给乐乐买条鱼吃吧。”我曾经听他说过,乐乐最爱吃老板鲫鱼了,他总是赶在新闻联播前,将女儿爱吃的鱼烧好,然后一边挑刺,一边夸女儿聪明,一边看着“天下大事”。“喂……”他叫着拉着女儿跑过来,但我一踩油门走了,做生意要紧。

  从后视镜上,我看到父女俩站在那里目送着我。他们的背后,夕阳像一个伤口泼洒出来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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