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代课教师：一个人22年撑起一所学校(图)

吴老师的家在村寨里是最古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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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走了，却不敢和孩子们说

　　“他们是很理想化的人，是教育界的苦行僧，他们常常处于一种孤立无助的状态，是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让他们承担起了本不应该承担的责任。”一位全国人大代表这样评价贫困山区代课教师。

　　本报自6月19日推出湖南新邵县山区教师周华娥代课23年的报道后，又派记者深入国家级贫困县凤凰、永顺等地的边远山区农村调查。记者发现，支撑湘西一些偏远山区教育的仍是代课教师。许多学生家长和学校校长坦言，如果没有代课教师，这些地方的农村义务教育大厦就会坍塌。“在清退代课教师的大背景下，如何保证贫困山区的孩子们接受义务教育，成了当务之急。”一位教育工作者忧心忡忡地说。

　　流泪上“最后一课”

　　6月27日清晨，吴义伟早早来到他熟悉的“教室”，像往常一样给孩子们开门。

　　孩子们还没有来，他忍不住泪流满面，因为这可能是他为孩子们上的最后一节课，代课22年的吴义伟已决心要去县城打工。

　　九龙寨小学位于凤凰县腊尔山深处的禾库乡，属于纯苗区，要走4个小时山路，翻过4座大山。40岁的吴义伟是该校惟一的教师。教舍还是吴义伟借外出打工弟弟的空房子。

　　学校很小，三个年级才17个学生，吴义伟用的是“复式教学”，即所有年级的孩子在一间教室里上课。教室有三块小木板当黑板，用来写不同年级的板书，三个年级的孩子大致分成两边。

　　吴义伟上课一般先从一年级开始，每个班15分钟。记者赶到时，他正在给一年级上语文课《盼盼的家》，接下来是三年级的数学、五年级的语文，每上完一个年级的课，吴义伟都要布置好作业，“不然孩子们就会在课堂上玩”。

　　没有教学用具，吴义伟用泥捏成长方形、正方形和各种各样的立体图形，用切分红薯教分数，拆一捆小树枝教加减乘除。山区的冬天格外冷，吴义伟便让学生从家里带来柴火在教室中央生个大火堆，大家围着边烤火边上课。有个别学生家里实在拿不出学费，吴义伟便会从自己“工资”里扣，“以后有钱了再还”，年复一年的欠账他并没有计较。

　　教学上让吴义伟最头疼的是语文。苗寨的孩子日常用的是苗语，语文课反倒成了“外语课”。写作文对孩子们来说更是成了天书，“他们很难弄懂语法和造句，例如把‘我吃早饭’按照苗语语法说成了‘我吃饭早’。”对于音乐、美术、体育等“副科”，他没受过专业训练，也根本没有教学条件，美术课让孩子们在石板上“画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体育课没有任何器材，只是在院子里跑步。

　　代课22年家徒四壁

　　22年的代课生涯留给吴义伟的是头上的几丝白发。他从1984年高中毕业即被聘为村里的代课教师，工资从30元“涨”到现在的200元。当记者问及为什么还没有转正时，他憨厚地笑了笑：“大山里信息闭塞，错过了机会。”

　　22年吴义伟一共送出了7个大学生，现在很多成了教师、医生、警察、政府官员等，这是让他最感自豪的。

　　吴义伟的家是全村最破烂的，祖父辈遗留下来的木屋，惟一值钱的家具是岳父送的11英寸旧黑白电视机，房子的梁柱已经倾斜。女儿初中毕业后没钱上高中，儿子11岁也在自己的学校上五年级，家里一亩水田“还不够吃饭”，200元一月的“工资”时有时无。每到寒暑假，他忙完学校里的事后会抓紧时间去县城做工，800元一个月差不多能抵半年工资。“拿起锄头当农民，放下锄头当教师”。

　　“不让孩子们只会放牛”

　　吴义伟在村里有极高的威望，因为他是村里惟一的“先生”。

　　“要是没有吴老师，寨子里的娃们就只好失学，去其他小学要翻过4座大山，要经过悬崖峭壁的小山路，家长们不放心。”一位村民告诉记者。

　　“工资太低了，身为男儿，上不能侍奉高堂老母，下不能荫妻教子”，20多年中，吴义伟也动摇了好几回，甚至有一次不辞而别。一种神圣的责任感和质朴的使命感使他一次次又坚持下来，“不能让山里的孩子们一辈子只会放牛”。

　　可是这一次，经过无数个不眠之夜的权衡，他最终痛苦地决定“还是要走”。“妻子有多年的肾结石，却没有钱去看病”，看到自己的女儿成绩优异而不能上高中，一家人因为自己而受苦，巨大的反差让这条苗家汉子的心灵震撼了。

　　吴义伟还记得前年，他不辞而别去凤凰县城当砖瓦匠，可没过多久，村长就带着几个村民找来了。

　　当他背着行李回来时，村口早已站满了乡亲，有的还握着他的手说：“总算回来了，总算回来了！要是嫌钱少，我们每家每户可以给你捐点。”吴义伟拒绝了。

　　这次，吴义伟还没有把要去县城打工的消息告诉孩子们，怕伤他们的心。“这个选择对我来说太难了，这几天一直感觉像有座大山在压着我。”结束上课的时候，吴义伟还在鼓励孩子们“下学期要继续努力，取得更好的成绩”。

　　与记者临别时，吴义伟从箱底翻出他多年来努力获得的荣誉证书和学历证书，还有他2005年7月通过刻苦学习考取的《教师资格证》。“这些荣誉是我的宝贝，比一万块钱都重要。”他重复说起这句话，眼角分明挂着两颗浑黄的泪珠。

　　“这么多年学校从来没有外人来过，今天省里有人来看我，我感到特别高兴和激动。”临别时，吴义伟悄悄地告诉记者，“出去打工的事，我会再考虑考虑，毕竟舍不得孩子们。”

　　一位教育股长的痛楚

　　作为主管教师分配的凤凰县教育局人事股长，侯国平每学期开学分配老师是最头疼的事情。

　　记者了解到，在一些师资不够的山区，教育局把缺额交给各乡镇学区联校，让他们自行聘请代课教师给孩子们上课，以确保每一个山村适龄儿童不至于失学。侯国平介绍，该县有30多个教学点位于偏远山区，其中多数是1人1校，200多名代课教师无一例外全在偏远山区。

　　侯国平说，“代课教师干的活多，拿的钱少，政策上不认可，他们在夹缝中生存。省里实行定岗分流全员聘任制后，政策上全部清退代课教师，但在一些偏远山区还需要他们。”

　　专家视角

　　提供最低工资保障

　　朱永新：全国政协常委、苏州大学教授

　　今年两会期间，朱教授在提交《全面解决代课教师问题》的提案中指出，为代课老师提供最低工资保障，把符合条件的农村代课教师转为正式教师，实现同工同酬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他建议，应以中央和省一级政府作为义务教育经费负担的主体，孩子们有平等接受教育的权利，不能让贫困地方的财政成为农村义务教育的障碍。

　　偏远农村特设岗位

　　王嘉毅：著名教育学者、西北师大副校长、教授

　　应分层次逐步解决代课教师问题：对优秀的有一定资历的代课教师转正，对具有培养潜质的农村代课教师，培训提高教学水平；对工作10年甚至20年以上的老代课教师，清退时予以一定的生活补助。另外，在没有正式教师愿意去的地方，允许聘用熟悉当地情况的优秀代课教师；对不能集中的偏远农村教学点特设岗位，不局限于编制。

　　本报见习记者 蒋伟/文

　　摄影记者 伏志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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