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鼓励医生开单提成加重患者负担

　　本报讯 （记者 杨磊 实习生 杜娟 戴宙航 何辰）在武汉市蔡甸区中医院大门前的花坛里，矗立着一座白色的华佗塑像。华佗因医术高明，医德高尚，史载“不为名利，不慕富贵”。

　　然而，在这座纯白色华佗塑像背后的医院大楼里，每天都上演着与华佗精神格格不入的事。

　　该院下文，从患者挂号、检查到收治住院，几乎每一个就诊环节，都规定了详细的医生“开单提成”比例，以此激励科室和医生为医院创收。

　　公开承诺“拒绝开单提成”，内部却下文以提成武汉市蔡甸区中医院是一家二级甲等医院，是蔡甸区的第二大医院，有床位200张，职工300多人，其中高级职称20人，中级职称100余人。

　　门诊大楼共5层，走进一楼大门，对面墙上醒目地挂着“对社会服务承诺书”，其中第一条是“开药、仪器检查、化验检查及其它医学检查等，拒绝收取开单提成。”

　　事实果真如此吗？

　　记者调查获知，就在今年元月，蔡甸区中医院随同浮动工资发放实施办法文件，同时下发了一份《蔡甸区中医医院奖励实施办法》（以下称《奖励办法》），提出：“为了提高医院医疗收入，经研究决定对下列各项实行激励机制。”

　　《奖励办法》中的规定有：“1、医技：①彩超：医生9%，黑白超、心电图5%，科室：1%②放射：医生5%，科室：1%③检验：a、生化：医生5%，护士1%（指住院生化），科室：1%；b、血、尿常规医生每人每次0.50元。”在方案中，医院解释“%”指“奖励金额与毛收入之比”。

　　医院自产的中药膏滋（由中药煎熬去渣浓缩而成的稠粘药汁），医生开出给病人也可提成。

　　《奖励办法》规定：“膏滋：医生9%，药房1.5%，药房须将膏滋处方单独装订，并作好统计制表工作，发放时将表格及处方交财务科审核无误后发放到人”。

　　病人挂号医生也有提成。“号金：普通号每人次0.5元，专家号每人次3元。以统计科收集医生号笺为准。”

　　记者进一步调查了解，中医院至少从2002年就开始这样的医生提成制度。

　　在2002年元月发出的《蔡甸区中医医院奖励实施办法（草案）》里，就已经对上述提成作出了规定，只是提成金额和今年略有区别，如“生化（除三大常规）：医生7%，科室：1%。自制药品：医生6%，药房1%，制剂室3%，由药房进行销售统计并制表，交财务科审核无误后发放。”

　　在记者采访中，蔡甸区中医院至少有3名医护人员称，由于这些规定，导致一些医生争相开单提成，捞取奖金，加重患者的负担。

　　一名医护人员称，有的病人做普通黑白B超检查就行了，但一些医生竭力推荐病人做彩超，其理由不外乎是“彩超看得更清楚一些。”

　　按照《奖励办法》规定，给病人做彩超，医生的提成是9%。一个彩超120元，医生可以提成10.8元。而黑白超的提成是5%，一个黑白超55元，医生可提2.75元。

　　6月30日，32岁的蔡甸人钟艳君中午12点多到医院急诊科求诊。她的症状为腹部疼痛，医生建议她做个B超并推荐彩超，称“彩超看得更清楚一些”。但钟艳君认为彩超太贵，而要求做黑白超。做完检查后的结果为肾结石。

　　蔡甸区索河镇的汤长凯腹痛来内科看病，医生也建议做彩超，理由也是“看得清楚一些”。

　　7月1日上午，本报实习生前往蔡甸区中医院看病。在三楼妇产科，一名张医生接待。实习生称：小肚子比较痛。医生在问了几句后，说：“你去做个B超吧。你是做彩超还是黑白超？”

　　实习生说：“您看需要做什么？”

　　“那就做个彩超，看得清楚一些。”张医生边说边开了检查单。

　　据知情者介绍，蔡甸区中医院医生的收入分为三大块：工资、浮动工资和提成。其中提成包括：开出各项检查单提成；开药提成和收住院病人奖励。除了部分固定的工资，医生的奖金收入都要从提成中来。

　　在医生的奖金中，包括一项收治病人住院的奖励。上述文件规定：“医院将全年收入院人数下达各科室，平均分配到每月。收一名住院患者奖励科室20元，当月少收一人，扣减科室奖金20元，二者相加，即为当月本科室收入院的奖励额。科室根据各自的具体情况，亦可将收入院的任务下达给每个医生。”如内科的全年收入院指标是“696人”，平均每月“58人”。

　　知情者称，在这些指标的压力和刺激下，医生只有经常“拉”病人住院治疗。有的医生会对病人说：“住院观察一下，你回家后出了问题不好办。”

　　医生的提成，还不仅仅于此。

　　中医院一名医护人员提供给记者的一份“药品提成单”，显示了开药的“分配制度”。

　　这份写着“内部资料，注意保存”的单子上，写明了每种药品的价格以及医生、药房、药库的分成价格。

　　例如，西药“地贝卡星滴眼液（支）”，单价18元，其提成比例分别为：“医生3.00元，药房1.00元，药库1.00元”；中药“小儿清热止咳液（盒），单价12元，其提成比例分别为：医生1.8元，药房0.90元，药库0.90元。

　　知情医生说，有的医生为拿到更多奖金，尽量开可以提成的药。一般医生的月工资约1100元，而提成可以拿到数百元甚至超过工资本身，医生很在乎提成。

　　昨日，记者就蔡甸区中医医院存在的这些情况，采访了医院管理层。

　　对于医院鼓励医生开检查单提成，医务科的腾主任说：“这一方面提高设备综合利用率，另一方面也可以让患者通过检查，确诊病症，从而在用药上能减少药费。”

　　对于医院给科室下达收入院指标，腾主任说：“这也是一种激励机制，激励医生认真对待工作。这个制度主要是针对一些年轻医生不太负责的工作状况制定的。”

　　记者采访医院办公室的李主任时，对于医生开检查单提成，李主任说：“我们这是一种激励机制。我们希望通过此体现多劳多得，体现医生的价值。我们还有另一套控制制度，比如经常核对开出的检查结果单中真正患病者的比例，通过这来平衡医生开单检查。”

　　李主任坦陈：这些规定是医院管理中的一种激励机制，有些越线，但医院也有自己的无奈。根本的原因是医院被推向市场，医院要自谋生路。

　　他说：中医院有包括60多名退休职工在内的350多名职工，区财政每年只拨款30多万元，给职工发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医院必须自己想办法创收。

　　他说，中医院目前已欠债500多万元。现在，中医院在对住院部进行改造，总投入300万元，除财政拨款80多万元，其他的要靠医院自筹。

　　李主任请记者换位思考医院做出上述鼓励医生多创收规定的无奈。

　　李主任办公桌边的墙壁上，醒目地张贴着卫生部2004年下发的“八不准规定”，其中第一条是：“医疗机构和科室不准实行药品、仪器检查、化验检查及其他医学检查等开单提成办法”。

　　据了解，省政府办公厅今年转发的《省纠风办关于2006年纠风工作实施意见的通知》中，提出“严肃查处医务人员因药品回扣、开单提成等妨碍公平竞争、造成恶劣影响的商业贿赂案件”。

　　武汉市卫生局今年也出台了“治理医药购销领域商业贿赂十不准规定”，其中一条是“不准实行药品、仪器检查、化验检查及其他医学检查等开单提成办法”。这个“十不准”抄写在蔡甸区中医医院门诊大楼一楼大厅的宣传栏里。

　　[旁观者说]

　　医院病了拿什么治？ （张欧亚）

　　曾不断有“天价”医院的新闻传来，我们宁可相信那只是偶发的个人的行为。通过蔡甸区中医院的提成明细，我们似乎在领略一本关于患者负担如何沉重以及高价医院存在的“百科全书”。过去种种疑惑和不解，便因此有了答案。

　　只要医生一动笔，就有钱来。”在蔡甸中医院，医生拿回扣已经不是个人的行为，而是成了有组织的活动，并称这是“一种激励机制”。这就值得注意了。医院面临困境，发动员工挣奖金，“找饭吃”，思路无可厚非，但象这样搞金钱刺激，将把医院带到哪一条路上？

　　各行有各行的道，体现在医生身上是医道。医道，不光是指医生治病的本领，还包含一个“德”字。对照在蔡甸中医院的医院所为，我们只能表示遗憾。人病了，可以上医院求治；医院病了，有什么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