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 赔本的买卖？“林建平现象”再调查

　　【引子】

　　6月，山西。两个考生的父亲自杀，在他们儿女考上大学，本该好好庆贺之际，他们却选择这样的方式告别人间。在儿女昂贵的大学学费前，他们选择了死。

　　也许这是一个极端，也许你会谴责这两个父亲无能、脆弱，可是你能体会到那被生

活压弯的腰，一直为希望挺着，最后，却被昂贵的学费重重一击，垮了的那一刻，那种无能、无奈、无力的感觉吗？

　　你也许没感觉，可宁德霞浦的考生林建平和他的家庭，以及许许多多和他相同境况的家庭不仅感觉到了，而且默默承受着其中的痛楚。

　　读书贵，就业难，正像一道鸿沟，将许多贫困学子挡在大学门外，于是，他们宁愿相信一点：读大学，是件赔本的买卖……

　　不念大学，白赚8万

　　“我还在考虑要不要让他去上大学。”霞浦县溪南镇梅坂村，一间堪称全村最破的土房内，林方禄告诉记者。

　　他是林建平的父亲，6月16日，本报曾报道了因为林建平考上本科，父亲和奶奶为他要不要去上大学引发的一场家庭纷争，直到7月13日，林方禄还在坚持当初的观点：上大学，不划算。

　　他说，从两儿子上小学时，他就偶尔提起不让儿子念书。要不是儿子书念得不错，以及妻子阻碍，他一定多租些地，让儿子种，或者让儿子去打工。

　　林方禄说，如果用买卖来形容林建平念大学一事，“绝对亏本”。林家的收入主要来自两块：种茶叶和打零工。“最少的一个月，干了3天。”他说，和妻子一年忙到头，所有收入加起来，只有5000元左右。

　　“阿平（林建平）考上了，二儿子还在念高一。”他说，两个儿子念书到今天，他欠了人家好几千元，其中有3000多元是借高利贷。

　　这几天林方禄特别关心大学的学费，他暗自算，林建平念完4年大学，差不多要4万元。“我还在想，这笔钱我该从哪里弄来，”他说，即使别人帮林建平付学费，林建平4年的生活费，他也支付不起。

　　村里也有学生，大学毕业后，一个月只有1000多元的工资，毕业三四年了，家里还欠着一屁股的债。他反过来算说，如果林建平不念书，即使和他一样，去打零工，一天也有30元，如果出门去打工，工资更高，一个月下来1000多元，就算一年赚1万元，4年下来，可赚4万元，还可省下4万元读书费用，一来一往，等于赚了8万元。

　　林建平，已成现象

　　“林建平绝对不是个案。”说这话的是宁德市民间助学组织鸿爱会会长杨烽，作为热心的助学人士，杨烽一直在对学生进行调查。很快，他提供了两个和林建平类似的学子，他称之为“林建平们”。

　　两个学子都是宁德人，一个是古田县罗华村的魏强，理科，考了585分。好成绩没能解决他父亲魏观惠的眉头紧锁，他私底下说，如果儿子能考不上，那该多好。

　　宁德市蕉城区洋中镇钟洋村的余柳燕今年文科考了572分，不出意外，一个多月就将成为大学生的她，却没能给家里带来任何欢乐。这时，两家都想让孩子打工去。

　　霞浦县第一中学政教处李主任表示，在今年高三年段中，有200人左右的贫困生，1/3的贫困生家长曾表示，等高中毕业了，不想让儿女继续念书。

　　7月3日，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发布一份名为《中国贫困生调查报告》的公益调查，根据对11省的调查显示，2006年，81%的家庭总收入尚不足以支付子女的教育费用，12.7%的贫困生因交不起学费可能放弃大学。

　　“确实会存在一些‘林建平们’，主要在农村，多少无法统计，多是一些考不上本科院校，以及家长认为工作几年就可嫁人的女学生。”省教育厅一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说。

　　他说，导致林建平们出现主要有两个原因：高校收费以及大学毕业生的就业压力。

　　4年大学，17年还学费？

　　在《中国贫困生调查报告》中，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一位官员也尖锐地指出：“如果说高考是进入大学校门不可回避的门槛，对于贫困家庭而言，大学学费则是另一道难以逾越的隐形门槛。”

　　那么一个普通的高中毕业生，念完四年大学到底需要花多少钱？对此，本次事件的主角林建平报考的是齐齐哈尔大学机械设计制造及其自动化、化学工程与工艺等专业，四年制，每学年学费3500元。林建平的父亲说，即使儿子再省，四年也要花好几万元。

　　根据今年填报志愿手册上公布的福建省本科院校的学费标准：厦门大学：5460元左右；福州大学5460元左右；福建师范大学：3600～5000元左右；福建中医学院：5000～6200元左右……

　　我们挑选了一个最平常的学校专业，学费也取中下水平：学费（一年）：4500元；宿舍费（一年）：1000元；生活费：每个月500元，一学年9个月，大约要花费4500元；加上一些其他的支出，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四年大学毕业要花费40000元左右。

　　而根据《福建省2005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2005年，全省农民人均纯收入4450.36元，人均生活消费支出3292.63元。那么在我省，一户刚抵达收入平均线的农民该怎么培养自己的子女去念完这四年大学？

　　我们以有父母两个劳动力的一户普通家庭算，一年辛勤劳作下来大约可以收入8900.72元。那么要多少年不吃不喝他们才能将4万元还清？如果不算收入每年都有增长的话，这个数据算下来，是5年零9个月。

　　那假如扣去必要的生活消费之后，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可能一年可以剩余2315.46元，大概要17年3个月。

　　“农民的收入增长率根本比不上高校收费及不断提高的生活费增长。”福州某高校的一位老师说。

　　上大学，只赚不赔

　　“不管怎么说，培养子女读书只赚不赔。”全国人力资源权威专家、厦门大学人力资源研究所所长、博士生导师廖泉文说，近年来，由于大学生就业难、高校收费过贵以及以前念完大学就能当公务员的“铁饭碗”被打破，种种原因综合，导致“读书无用论”开始在家长，特别是一些农村的家长中逐渐增长。

　　关于读书并非无用论，廖泉文所长举了一个真实例子：有两个农民家庭，分别有5个儿子，10年前，甲家把2个儿子留下来务农、3个儿子送进大学，乙家把5个儿子都留下务农，当时，甲家因为供孩子读书比乙家贫穷，5年后，甲家的孩子陆续毕业、参加工作，甲家与乙家经济状况相差不大，但10年后的今天，甲家的家庭状况和家庭成员的素质已明显比乙家好。

　　她说，大学生就业难、起薪低，这是不争的现实，但是，你如果不受大学教育，你的就业就会更难、起薪就会更低。她举例，一个大学生和另一个高中毕业生一起做一份挑砖块的工作，起点一样，但以后的发展机会绝对偏向大学生一边。

　　【采访札记】

　　除了赞助个人要自立

　　4月25日，在教育部的新闻发布会上，教育部财务司专项资金调研员华成刚介绍，现在中国普通高校的学费大概一个学年4000元钱左右，这个收费标准是2000年的水平，一直没有提高。华成刚表示，学费对农民和贫困家庭的承受问题来讲高了一点，收费标准没提高，是为了农村学生能上得起学。

　　他说，现在高校里面有比较完善的资助政策，以国家助学贷款为主的政策体系，基本可以保证贫困的大学生不因家庭经济困难而失学。

　　但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发布的《中国贫困生调查报告》中，披露的一组未经官方证实的数据：截至2005年8月，我国普通本专科在校生数是1561万余人，其中贫困大学生405万人，约占学生总数的26%。截至2005年12月底，全部大学生中，获得助学贷款的比例约有14.6%。这表明，“该贷而未贷”的比例占全部大学生的约11.4%，约有178万贫困大学生未能取得助学贷款。

　　“客观地说，确实会有部分贫困生无法得到助学贷款，或者说，无法得到足额的贷款。”省教育厅有关人士实事求是说，对于中间的存在差额，目前通过几条途径进行补充。

　　省教育厅学生贷款管理中心主任吴选兴说，简单来说，让学生念大学的途径就是五个字：奖、贷、助、补、减。这些做法，基本能保证我省的高考学生顺利跨入校门。

　　“除了贷款，等人资助外，大学生还应自力更生。”廖泉文说，她的一个博士生念大学经历或许可以给很多贫困生一个启示：“家里很穷，大学学费有些是别人捐助，有些是贷款的，到了大学后，她承包了学校3座楼的清扫工作，也就是勤工俭学，偶尔还出去打工，从本科开始一直到博士毕业，她没向家里要过一分钱的生活费。”

　　“这么多年，我的书总不能白念吧，我要上大学。”霞浦考生林建平说。他描述的解决四年的生活费对策是：“勤工俭学，农村里出来的，什么苦不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