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那年瓯江渡轮死了56人

　　44年前，永嘉县运输公司“永机8号”渡轮，从温州麻行码头开往江北途中，因乘客携带火药放置舱内，有人将烟蒂丢入火药中引起爆炸，造成重大伤亡。事后调查事故原因，原来是安全防范意识淡薄引起的。

　　■本报记者 王宏 实习生 周琦 通讯员 陈钧贤

　　幸存者之一唐中波在回忆当年的那幕惨况。

　　讲起当年救人的那一幕，李本春心情很沉重。

　　“轰”地一声巨响，平静的江面上，一团浓烟腾空而起，火苗也随之乱舞。

　　1962年4月26日，温州市区麻行码头开往永嘉江北的渡轮“永机8号”，在距离江北不到200米的江面上意外发生爆炸。这艘载有70余人的渡轮燃起熊熊烈火。据有关史料记载，船上77名乘客和船工，除3人脱险外，当场烧死40人、淹死16人、下落不明4人、烧伤14人。

　　这起伤亡惨重的爆炸事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日前，记者查阅了有关档案，走访了相关人员。

　　埋下隐患

　　1962年4月26日临近中午，麻行码头前一片繁忙，“永机8号”渡轮鸣起了起航的汽笛。5名男子每人挑着一担装满黑色肥料（编者注：其实就是变质的火药）的箩筐上了船。其中三人上了船背，把箩筐撂在船背的排气管旁，另外两人则挑着箩筐直接进了船舱。在长长的汽笛声中，轮船缓缓驶离江岸。放眼望去，沿岸尽是一片翠绿色，这本是一幅美丽的春江水景，可是在这背后，一场危机正向“永机8号”靠近。

　　“没有买票的赶紧买票啊。”男售票员嘴里叼着一根烟，在售船票。收完钱的时候，香烟被抽得只剩下一小截了，他随手把烟头一扔，落到了装满肥料的箩筐里。一缕白烟顿时冒出来，可是，船上的乘客并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大家仍是在说说笑笑。

　　江北就要到了，大家要准备下船了。突然，船舱里响起“轰”的一声，火苗开始在船舱里流窜，里面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乘客们开始惊慌失措，都想拼命地往舱外跑，舱门立刻被堵住了。蔓延开的火苗在人们身上燃起，舱里乱成一团，哭喊声不绝于耳。

　　“中午我在家里吃饭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起火了，船爆炸了！’”市民陈先生那时候就住在市区西廓，他回忆，“很多人都跑到江边看，远远的，我们只能看到船在冒烟，火势很猛，江面好像都被烧起来了。为了救人，连军舰也开过去了。”

　　惨痛一幕

　　今年79岁的唐中波是当年那场灾难的幸存者之一，也是“永机8号”渡轮上的机师。在那场灾难中，他的双耳被烧伤，左耳朵也被烧掉了，听力大受影响。跟他交谈要很大声，有时候，一句话要重复两三次，他才能听清楚。

　　昨天，他向记者聊起了他当年的逃生经历。“那天真是太可怕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唐中波工作的地方是后舱的机房，只有两三个平方米，什么时候起火他都不知道。“机房里就我一个人，也没有人来通知我。我只是觉得外面怎么突然黑了，抬头一看，外面全是浓烟。”他赶紧抱住头，想找门跑出去，可是什么都看不见，只好用手摸。就在此时，耳边响起有人喊“救命”的声音，“我顺着声音往外跑，头上、背上都火辣辣的，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一直拼命往外跑。”

　　空气中浓烈的硫磺味让唐中波感到呼吸困难。当他跑到舱外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头发、衣服都着火了，连船舱也已经全部着火了。唐中波被渔船救起时，背上的火仍然在烧，衣服和身上的血肉黏在一起。虽然严重受伤，但他还有意识：“我迷迷糊糊中听渔船上的人说，一位孕妇为了逃生跳入江中，遗憾的是，他们当时没能救起她。”

　　被辗转送往市二医的唐中波做了好几次手术。“我在医院前后呆了3个月左右，光耳朵就做了5次手术，开喉手术也做过。至今，我脚踝上仍有伤。”唐中波卷起裤脚给记者看，右小腿上烧伤后留下的黑色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老人说，他的腿现在还是经常会疼痛、溃烂。

　　伤愈后，唐中波返回到他之前的工作岗位，依旧是渡轮后机舱的机师。当被问及之后的工作受那场火灾的影响大不大时，老人的脸上露出些许尴尬，“那时为了生计，也没有觉得害怕和恐惧。只是有时候睡觉的时候，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个过程，心里就很害怕。”

　　市民徐先生的哥哥就是在这次惨剧中遇难的。一说起那段沉痛的往事，徐先生显得有些激动。

　　徐先生的哥哥是位卖艺的盲人，那天他哥哥早上9点多由徒弟带路离家去瓯北。“我妈妈当时还叮嘱他们，路上要小心，早点回来。没想到，中午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喊渡轮烧起来了。我妈妈一听，当时就很紧张，并急急忙忙地跑到码头去了。”经过打听，证实了他哥哥就在那艘出事的船上。“我妈妈伤心极了，一直在江边喊着哥哥的名字。”当时，在遇难者中没有发现徐先生的哥哥，“我们有了一线希望，可能哥哥还活着。但是三天后，噩耗传来，我哥哥的尸体在灵昆被找到。”这让徐先生一家陷入极度悲痛中。

　　奋力营救

　　全国公安战线一级英模、今年70多岁的李本春，当年参加了那场火灾的营救工作。那时候，他还是市公安局水上分局的一名普通民警。

　　“惨，惨兮惨。”李本春一开口就连连叹息。“那已经是中午了，我们接到命令说江面上有渡轮起火，需要火速救援。”李先生回忆的语气沉重而缓慢。

　　那时，水上分局只有两艘快艇用来执行任务。那天，他一接到命令，和同事以百米跑的速度跳上快艇就全速向出事的渡轮赶去。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大火已经吞没了整艘渡轮，“永机8号”成了一艘“火轮”，熊熊燃烧的大火，似乎要把江水都烧开，空气中满是呛鼻的火药味。“我们看到从船舱里爬出一个人，背上全是火，还溅射出油珠，发出劈啪的声音。我们还来不及给他浇水、灭火，他就息气了。有的人就弓着身，趴在船舱口，有的人想爬出船舱，脚却被人死死地抓住，挂在了窗户上，有的蜷着身，他们身上被火烧得‘劈啪’响，很惨……”老人闭着眼，仿佛一睁眼，那段不堪回首的惨事就会重现眼前，“很多人上半身都被烧得认不出来了，有些家属来辨认尸体，只得靠穿在脚上的鞋袜来辨认。”李本春眼睛里噙满泪水，“在公安系统干了这么多年，那是我见过最惨不忍睹的一幕了。”

　　据《鹿城文史资料》记载，“从起火至扑灭（12时12分熄灭）的短短17分钟内，虽经驻温海军舰艇和温州市公安局水上分局快艇以及各方面船只急速赶往抢救，终因火势过猛，酿成重大惨案。”

　　查明原因

　　温州市公安局当即对“永机8号”渡轮失火案进行立案侦查，并于5月10日分别向市委、市人民委员会、专署公安处报告。公安人员对烧毁后的“永机8号”残骸进行勘查，发现渡轮的左后半部和中部燃烧得特别严重，40具尸体除2具在船舱后通道楼梯边外，其余38具均叠在舱前楼梯边。据脱险者回忆，当时只听到“轰”地一声，瞬间满是白烟夹杂着火焰，笼罩着船舱的左后半部和中部，多数人都往前舱楼梯口逃生，以致楼梯口严重堵塞而被窒息烧死。而少数往后舱逃生的人，又因不谙水性，或被淹死，或被潮水冲走不知下落。

　　经过对船体动力部位的鉴定，没有发现爆炸痕迹；对船舱内被焚残渣进行化验，内含钾、硫、炭成分。最后认定，黑色火药是酿成惨案的重要线索。当即围绕黑色火药的来龙去脉和对事故造成的影响展开调查。

　　变质的黑色火药是市区九山生产大队于当年4月间从丽水第二化工厂买来作肥料用的，共有6吨，经试用，因肥效不好而转卖给永嘉瓯江生产大队，商定以每4.5公斤肥料调换50公斤稻草作交换。事故发生前的4月21日，瓯江生产大队曾派员用稻草换回火药108.5公斤，也是乘坐“永机8号”渡轮运往江北的，所幸没有出事。

　　由此终于查明，这是一起有关部门对乘客携带危险物品管理不严、乘客和船工又缺乏安全知识所酿成的一起特大事故。该案件经温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认定九山生产大队有关负责人对这起事件负有直接责任，依法判处其有期徒刑5年，失职人员受到党纪、政纪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