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难：大灾之后大疫无踪

▲徐应军教授讲述唐山地震防疫经验。

▲地震发生后，卫生人员展开紧张的防疫工作。

▲张剑倜老人回忆当年参加灾区防疫的情形。

　　酷暑。

　　24万具遇难者尸体。

　　城市生命管线中断，粪便、污染物堆积，蚊蝇肆虐……

　　用华北煤炭医学院流行病学专家徐应军教授的话来说就是，唐山大地震后，传染病需要具备的三个环节传染源、传播途径、易感者都具备了，只要有一个环节控制不好，其局面就不可收拾了。而唐山大地震后却没有爆发大范围的疫情，改写了“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的历史，那个让人看来要从地图上消失的城市，不仅没有消失，还获得了新生，创造了一个奇迹。

　　切断传染环节

　　徐应军，华北煤炭医学院流行病与卫生统计学科主任，教授。1982年从上海医科大学毕业来到唐山后，多年来致力于流行病学的推广与普及的研究以及人才培养工作。徐教授告诉记者，他之所以选择唐山这个城市，缘于一件十分巧合的事情：1976年7月28日是他的20岁生日，早上醒来，就传出了唐山大地震的消息。“从那天起，我就决定了以后去唐山工作。”徐应军的诺言变成了现实，从他来到唐山后，便开始了医学领域上与唐山大地震相关方面的探究。

　　2006年7月13日，徐应军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虽然没有亲历大地震，但通过与亲历者的交流，当时的场景完全可以想象出来。正值炎热的夏季，阴雨连绵，震后唐山那片废墟上，人畜尸体迅速腐烂发臭，粪便垃圾污物大量堆积，蚊蝇大量孳生。群众饮水困难，普遍饮用游泳池、澡堂的水，饮水中大肠杆菌数量几百倍、上千倍的超标，肠炎、痢疾患者很快就出现了……

　　“在这种情况下，有利于传染病发展的三个环节都已经具备了，发生大范围的疫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徐应军说，传染病的发生需要具备传染源(病原体)、传播途径、易感者的三个环节。震后的唐山，很快出现了痢疾等传染病患者，传染源就有了；地下水管道的破坏，排溺物到处都是，大量孳生的蚊蝇的存在，又形成了十分可怕的传染途径；加上地震发生后，生活环境的恶劣，失去亲人的痛苦，短时间内大量肠炎、痢疾病人的出现，使得灾民十分恐慌，这些因素都致使整个灾区人群的集体抵抗力大大减弱，成为易感人群。在这状况下，只要有一个“火种”进来，就可以形成“燎原之势”，其后果不堪设想。

　　要想抑制传染病的流行，就要切断这个环节的节链，任何一个国家都是这样。切断病原体环节的方法就是隔离，就像非典时期对发烧患者的隔离一样。唐山地震后，组织防疫队，大量喷洒药物，大至飞机、喷洒车，小至喷雾器等器具都用上了，全民动员杀消蚊蝇就切断了正在肆虐的传播途径；而在减少易感者的办法，就是给绝大多数人群接种疫苗，增加免疫力。

　　曾参加灾区防疫工作的张剑倜老人，在唐山防疫四个年头，对震后防疫工作有着更深的印象。他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当时，唐山地、市、区、公社和各军、师、团、营普遍建立了防疫组织，专业队伍与群众运动相结合，突出抓了清尸防疫、保护水源、消毒杀虫、预防接种、治疗疫病现疫、消灭蚊蝇孳生地，加强卫生基本建设等关键措施，在8月上、中、下旬，连续开展了三大战役。从多方面抑制了有利于传染病发生的途径。

　　策略上的胜利

　　唐山大地震后，没有发生大范围的疫情，在徐应军教授看来，主要是策略上的胜利。他认为，唐山地震后是救助和预防同时进行的，不同于国际上很多国家采用的以救助为主的政策。“可能，人们对大规模消杀蚊蝇、病菌的场面印象更深一些，而没有注意到为何大灾之后无大疫。”绝大多数国家主要实施以救助为主的“救助”，现场进行抢救、包扎。与此做法不同的是，中国医疗队到达后并不是实施单纯的救助活动，而是进行了大量的消杀工作，有效地防止了病菌的进一步扩散。

　　在唐山震后防疫过程中，不仅切断了传染途径，还抓住易感人群的特点，根据唐山多年来传染病的特点，给绝大多数人群进行接种疫苗，有效地保护了易感者，这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同时，变恐疫心理为防疫灭病的动力，当时绝大部分灾民有恐慌的心理，以为大疫马上就要来临了。抗震救灾指挥部也抓住人们恐疫的心理和社会谣传的核心内容，有计划地向群众宣传防疫灭病的知识，用科学武装群众，变恐疫心理为开展防疫工作的动力，全民参与灾区防疫，是一件十分伟大的创举。

　　张剑倜负责整理的一份内部资料上显示，唐山地震后，整个灾区不仅没有发生大疫，而且绝大部分传染病比以往还有大幅度下降。唐山历史上冬春多发流感、流脑，震后的冬季和第二年春季，分别比同期下降了95%和71%。徐应军教授认为，这与震后紧锣密鼓的消毒、除四害、讲卫生有很大的关系。

　　改历史创奇迹

　　有关统计资料显示，1977年全年，唐山各区传染病发病数为110396例，比1971年到1975年每年平均数207642例下降了46%，这与历史上记载的灾后人们或病死、或逃亡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唐山震后，立体、全面的防疫模式彻底改写了这一规律，创造了一个奇迹。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在以前的史料中，曾被认为是不可抗拒的规律。1920年，宁夏海原发生大地震，除被地震砸死、没有食物致死外，绝大部分死于第二年的春疫。1945年滦县发生的一次6.3级的地震中，震亡的人不多，第二年夏秋发生疫病死人很多，有些人“午前为父刚送葬，过午自己又身亡”。1956年1月陕西发生大地震，当时死亡10万人，而在第二年发生大瘟疫中却死亡70多万人……

　　徐应军教授所在的华北煤炭医学院流行病与卫生统计学科前系主任李才广曾全程参与了唐山震后的防疫过程，并因为成绩突出受到了国务院的嘉奖。直到今天，徐应军教授还清楚地记得，上世纪80年代他刚刚来唐山去找李才广时的情景：几个人正在用国务院颁发的特别奖奖状背面作棋盘下棋，“挂起来正面是奖状，拿下来背面是棋盘。”徐应军说，那个奖状是带框的，硬硬的，正好可以作棋盘，那时候，也没有人把这个“特别奖”当“宝贝”。遗憾的是，李才广所在的办公室搬家过后，那个珍贵的奖状就找不到了。

　　（本报记者：刘丽普）

　　历史档案：省卫生局1976年8月发出关于加强各灾区防病治病工作的紧急通知

　　当前，地震灾区的饮食和环境卫生状况存在很多问题，痢疾、肠炎等肠道传染病已开始发生和流行。为了保障灾区人民健康，支援抗震救灾斗争，在做好抢救、转运、收治伤员(工作)的同时，必须大力做好防病治病工作。

　　充分发动群众，特别要充分发挥农村医生、卫生员和灾区医疗卫生机构、各救灾医疗队在防病治病中的重要作用。救灾医疗队要积极抢救伤员，要大力宣传毛主席、党中央对灾区人民的亲切关怀，动员灾区人民行动起来，进行防病灭病的斗争。要千方百计保护好水源，要进行饮水消毒；修建简易厕所，加强对粪便管理；采取有效措施消灭蚊蝇。加强疫情报告，搞好传染病的防治工作。对发生疫情的地方，要采取有力措施就地扑灭。要大力采用土、单、验方防病治病(如推广用杨树叶煎汤防治痢疾的新经验等)。

　　非灾区的各级卫生防疫单位要做好人力、技术、药品、器械的准备，随时准备支援灾区的防病灭病工作。

　　历史档案：1976年8月9日，卫生部发出加强灾区防病工作的紧急通知

　　灾区卫生部门要认真贯彻“预防为主”的方针，一手抓治，一手抓防，在积极抢治伤员的同时，大力加强卫生防疫工作。要在党委的统一领导下，广泛、深入地发动群众，大搞爱国卫生运动。迅速深埋尸体，清除垃圾、污物和蚊蝇孳生场所，消灭蚊蝇，尽快改变灾区的环境卫生状况。要教育群众，不吃生冷和腐败变质食物，搞好饮水消毒，加强粪便管理。

　　要抓好疫情报告，落实各项卫生预防措施。对于灾区现有的传染病，如痢疾、肠炎、乙脑等，要加紧防治，勿使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