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手记:泥饭碗与铁饭碗---有感于农民兄弟请客

　　中广网长春7月26日消息（记者毛更伟）今天中午，长春市净月开发区新湖镇岭上屯农民沐亚忠“请”我吃了一顿饭，之所以把这个请字加引号，是因为这顿饭最后是我掏的钱。

　　我是一名记者，沐亚忠是个农民，沐亚忠自认他和他们村其他的农民兄弟有一肚子的委屈但却无处倾诉。我不是信访干部，按说他的事跟我关系不大，但老沐却固执地认为“这事只有你们记者能管”，这已经是老沐第三次上门找我。从一名记者的职业角度，我觉得

老沐他们村遭遇的情况虽说委屈，但不具有典型性，且涉及他们和乡里错综复杂的关系，实在不是一篇好的新闻素材。况且，像他这样找新闻单位诉苦的农民还不在少数，我几乎每月都能遇上。所以只想劝他两句，让他早点回家。

　　“我要上中央告他们去”，老沐一上午都在重复这个观点，虽然这件事与我无关，但他还是愿意在我面前叨咕，似乎得到我的首肯更能坚定他去北京的信心。我不支持他的观点，站在了坚决反对的立场上。在和老沐经过一番唇枪舌剑的辩论后，我看看手表已经中午12点多了，于是以各自都应该吃饭为由要求终止这场对话。老沐显得很激动，似乎不把话说完，他今天就不能尽兴，粗糙的大手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走，老弟，咱吃饭去！”当我发现我的推托很有可能伤了老沐的自尊时，我还是跟着他去了。

　　我出生在农民家庭，和农民在一起，我有一股与生俱来的亲切感。找我唠了一上午的老沐，我完全可以用一句“没时间”把他支开，或者干脆就抢白他两句“这事不归我们管，你爱找谁找谁去”让他再也不能找我了。可我不能。

　　和老沐吃这顿饭，我点的是两碗炸酱面，虽然我已报定这顿饭是我掏钱，但我还是要做出“让老沐请”的假象来，这样我俩吃饭都能安生。老沐似乎对我能来赴约也颇感惊讶，他显然不同意我点的面条，“怎么能请你们记者同志吃这样的饭呢？”老沐抢过菜单要点菜，在我以“时间不够，简单吃点”的理由要求下，老沐才放弃。

　　大概他没想到会跟一个记者面对面像朋友一样恳谈，大概他从前面对的接待者对他都是横眉冷对，老沐这一刻放弃了刚才跟我“理论”的“高姿态”，他说的第一句话有点发抖：“毛记者，你说我该咋办呐……”

　　老沐讲话的逻辑性不是很强，他反复多遍要向我说明的大概是这些意思：他们屯子本来地就少，可乡里竟然变着法儿的把他们的集体土地收走了，原来他们用这块集体收入还能修路、修学校，现在，土地被拿走以后，他们每个人头上就没有几分地了，他们还因为跟乡里对峙被派出所拘留过……

　　老沐开始掉泪，这个铁铮铮的东北汉子开始无声的啜泣，面条早就上来了，老沐的眼泪掉到了碗里。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劝我吃面。一碗炸酱面，我用了一个半小时才吃完，中间不停地被老沐激动的话语打断。老沐说他们屯子的农民自发地集钱让他出来告状，啥时候把地要回来啥时候算完。全屯50多户凑了3万块钱，现在已经花去大半了，可是告状还没见个眉目。“眼瞅着大伙的钱都快花光了，可我还没给他们一个交代，这可咋整啊！”

　　“老沐你种地一年能挣多少钱？”我忽然打断问他，“两三千块吧”，“这上万块钱你是怎么花出去的？”“往各级部门寄信、打电话，上城里告状坐汽车的车票……”

　　老沐“请”的这顿面，我没有吃出滋味，那面里似乎掺进了老沐泪水的苦涩让我几次哽咽着咽不下去。我偷偷出去结完帐后，回来骗老沐说我刚好有这家饭店的赠券，再不用就过期了，还没等老沐反应过来，我就匆匆逃离了饭店。

　　老沐请客的饭碗让我端得很累，当我看到碗里的粮食就不由得想起老沐和他身边那些农民兄弟。他们是最朴实的农民，他们甚至不知道法官和记者哪个是更有权利的执法者，他们的要求简单得可爱：把俺们的土地还给俺们。可就是这样的一句话，老沐他们却要咬牙每家掏出几百块血汗钱，四处“找地方说理去”。

　　也许老沐的“说理”方式不正确，可谁又能告诉老沐一个正确的说理方式呢？

　　老沐们和他们的对立者们各自站在了天平的一端，老沐可能想象不到另一方会在自己的托盘里放上多少不公平的砝码：乡里XX条文、XX局XX规定……他们是“有文化、懂政策”的人，但是，他们似乎只懂得如何拿走农民的土地不用给钱的“政策”，而那些维护农民权益，保护农民利益的国法、国策，他们却似乎在有意的回避。

　　老沐和其他村民所用的饭碗都是泥土做成的，这个“泥饭碗”很容易破碎，拿走他们一块土地，就意味着他们的饭碗少了一块碴儿。而那些拿走老沐他们土地的当权者现在又做何感想呢？砸碎了他们赖以为根基的农民的“泥饭碗”，他们手里的“铁饭碗”又是否能端得安生呢？